潘小園不解:“什?”
“我如何是做這種細活兒的料!還是得留在梁山出力,更合適些。到時候你若有什急事,可來不及送信到梁山,叫我幫你。”
最後一句,他也許覺得是個笑話,自己幹笑兩聲。
潘小園心一緊,脫口道:“不是,你……你不是說,你會陪著……”
武鬆低頭,微微抿著一個淡淡的笑。
“你知道東京城內,如今懸賞我多少錢?我隻是順道陪同你們去東京,約見周老先生之後,就要回來的,不能多耽。”
潘小園怔怔點點頭,忽然覺得什泡泡破掉了,波的一聲響,麵散出無數細細的絲,把心揪起來。
也怪她剛剛聽到什酒店、暗樁,興奮過度得意忘形,居然沒想到,武鬆這種直爽任性、一言不合就跟人動拳頭的主兒,怎會是這場地下工作的一員?自己若去,便是等於跟他分隔百,誰都再照應不了誰。
而武鬆在鼓勵她接這個任務的時候,顯然早就對此心知肚明。他倒挺心安理得!
完全沒半點留戀她——房的那些吃食?
武鬆可能多少有些心中有愧,又補充一句:“眼下事情還沒最終敲定,你要是覺得不合適,那就指派別人,一切都好商量……”
潘小園心中一小口悶氣,挺胸抬頭,盯著側麵那一片亂石嶙峋,不慌不忙來一句:“不妨事。我這大人了,有手有腳會賺錢,還缺別人照顧不成?”
武鬆大約聽出她話有些情緒,默默一笑,回她:“我想也是。”
抬舉她呢。再臨陣退縮,白叫他那多聲二哥。
兩人默默無言,不知不覺,已經走下了山,來到了金沙灘畔。說是金沙灘,不過是過去文人的美好叫法。環繞梁山的,大部分都是峭壁亂石;波濤舔舐的那一小塊可供登陸的地點,也不過是灰撲撲的石灘,架了一排碼頭,泊著大大小小的戰船,隨著水波蕩來蕩去,就像是無數隻會呼吸的沉睡的巨獸。
在那些巨獸麵前,亂石灘上的一高一低兩個人影傍水而立,就不顯得多有情調。就算是夕陽將那片石灘真的染上了些欺世盜名的金色,也不過是給此情此景添了些猙獰的勃勃生氣。
幾個看管碼頭的小嘍囉見了武鬆,齊齊躬身聲喏。武鬆讓他們回崗位,繞過水寨前哨,把潘小園帶到一片鋪平了的木板上,隨手拽個栓船的石墩子,示意坐。
潘小園眼睛都直了。那墩子厚重結實,長得像個壓扁了的魯智深,起碼得有她的兩倍體重。武鬆連氣兒都不帶多喘一口的。
老老實實坐下。武鬆拽了塊鋪船上的草席,在她身邊席地而坐,跟她一邊高。
她覺得覺得他可能是想帶她來看看風景。心對他的審美稍微表示了一刻哀歎,努力從一片黑色波濤看出藝術感來。
也許真的是被那徜徉肆恣的水波浪花所打動,她忽然覺得這事沒什可糾結的。朝他爽快一笑,問:“那暗樁這檔子事,梁山打算做上幾年?到時有人來接替沒有?”
不管怎樣,心得有數。會跟他分開多久,自己能不能應付得過來。
武鬆也很快答:“細節不清楚,到時軍師會給你指示。至於旁的……”他忽然話轉溫和,不看她,目光同往遠處瞄,定在遠遠駛著的一艘小船上,笑道:“都說男兒誌在四方,我也未必長久在梁山躲清靜。有機會時,還真想再去東京、或者其他地方看看。”
說得有點閃爍其詞,但言外之意她是聽出來了:會找機會去東京看她的。
倒是挺自覺,潘小園想著,省得自己跑腿了。
忽然又被他這話說得心中一動。怔怔看他一眼。從頭到尾,他不都在是為自己的前途著想?
也許在他心,真的是男子漢誌在四方,時間和距離上的分別,對他來說,算不上什值得焦心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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