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陸家的院子靜悄悄的。雲蜜來的這兩日，陸家人睡得極早，先前雲蜜以為他們隻是習慣如此，後來仔細一琢磨，八成是為了省點燈油錢。

    雲蜜他們住的這間廂房，別燈油，連燈都沒有，一黑，就得仰仗著月光的那點清冷的光華。鍾離原端著胳膊坐在椅子上，一直眯著眼睛等雲蜜睡著。可雲蜜正懊惱於先前沒看到妖精的真容，怎都不肯睡下，盤腿坐在床上托著下巴就這直勾勾的盯著鍾離原，心，有本事你把我打昏，不然我看你怎背著我拿妖精。

    鍾離原則好像讀懂她的心思似的，咬著牙問她，“你睡不睡。”

    雲蜜難得見鍾離原如此氣急敗壞，得意洋洋的，“就不睡，你來打我呀？”

    鍾離原真把手舉起來，佯裝要打雲蜜，雲蜜見狀趕緊用手擋，整個人翻倒在床上，鍾離原倏地收回手，嚇唬孩似的，“信不信真打你？”

    這語氣讓雲蜜覺得耳熟，這幅老氣橫秋的樣子怎都讓她想起自己的二叔，雲蜜立刻笑得合不攏嘴，一排碎玉似的皓齒在漆黑的夜格外的醒目。鍾離原影影綽綽的看見那排白牙，倒是覺得摸不到頭腦了。

    雲蜜收不住笑意，解釋道，“你剛才那樣，那個老成勁兒可像我二叔。”

    鍾離原認真的想了想，，“你二叔未必比我大多少。”

    “我二叔三十多，人顯得老氣，像是四五十歲，見了誰話都像是逗孩。”

    “我剛才話像是逗孩？”

    “像。”

    鍾離原搓了搓下巴，探出身子湊近了雲蜜，仔細看了看她。認真的問，“你，及笄了？”

    雲蜜正讓他看得臉頰直發燒，被他這一問，直感覺被他輕視，立刻不滿地撇起了嘴，“你是我夫君，不知我幾歲？”

    “不知。”鍾離原極其簡短的回答。

    雲蜜覺得自己應該失望，可又不知道這順理成章的失望應該源於什，她隻好平心靜氣的告訴鍾離原，“十七，才過了生辰不久。”

    “還是。”這種口吻更加重了鍾離原那副老態龍鍾的樣子，他還應景得像是老頭子曬太陽一般向椅子後靠了靠，兩手揣在了袖管。

    雲蜜翻了個白眼，心，比起你來當然是。

    鍾離原想到什似的，又補了句，“你爹不該這早讓你嫁人。”

    雲蜜心，得了便宜賣乖。

    鍾離原突然笑了笑，雲蜜隻覺得心頭一顫。他站起來，，“妖沒什好看的，不比書唱戲，你看見了也許失望。”邊著，他邊去翻自己那個破包袱，拿出那件舊單襦來，抖了抖，扔給了雲蜜，：“穿上它。”

    雲蜜接過來，與上一次看見這件黑單襦時的想象完全不同。她想的是一股餿黴味，沒想到它竟是一股濃鬱的腥臭味。“臭死啦。”雲蜜拿著它不肯穿，大聲的抱怨著。

    “普通人看不見妖，這衣服是妖血浸的，穿上才能看見。”

    雲蜜兩手提著這單襦，隻覺得後背跟著發涼，倒吸了一口涼氣。

    “快點。”鍾離原催促著她。

    雲蜜想，急什急呀，這衣服多惡心，還不許人好好想想？臉上雖然不情願，可雲蜜還是將單襦好好的套在了身上。一穿上，她就開始機警的東張西望，哪怕是蚊蟲落在窗紙上的影子，她都要聲的問問鍾離原，“那是不是個妖啊？”

    鍾離原無奈的搖搖頭，，“看來你見到什都不會失望。”

    “什呀，你到底想給我看什呀？”

    “別出去，別出聲。”完，鍾離原就推門出去了。

    遠處的院牆上端端正正坐著一隻貓。被月光扯長的影子看上去還真就有那點猙獰恐怖，雲蜜扒著門縫向外瞧，一眼就看見這貓妖那比尋常貓更大的身形和黑洞洞的一隻眼眶。在雲蜜的記憶中，歲數大些的人總是將貓視為一種不吉利的動物，她雖然不知道這隻貓是不是鍾離原所的妖，可此時陸家這院子，一點燈火都沒有，本就有些詭譎的氣氛，那缺失了一隻眼的貓臉更是讓雲蜜直攥緊了手心。

    鍾離原向貓妖走去，指指自己的左眼，沉聲，“想要？”

    貓妖聽了，齜牙道，“你們這些人！”

    雲蜜聽見聲音從貓的嘴傳來，隻覺得脊背發涼，此時此刻在她心中更多的不是恐懼，而是擔心，擔心那個站在院子中央，氣定神閑的男人。

    “我可以幫你。”鍾離原慢悠悠的。

    “才不信你的話！”完，貓妖的尾巴變得越來越長，越來越長，由花色變成了純黑，如同漆黑的繩索，又如同繩索的影子。

    鍾離原笑了笑，這笑中明顯帶有嘲弄的成分，“就這一根尾巴了？”

    貓妖再次咧開嘴，發出了如同嬰兒啼哭般的巨大嘶吼聲，雲蜜聽得牙齒直打顫，不由得用雙手捂住了耳朵，她再定睛一瞧，東廂房麵不知是誰聞聲起了夜，暖黃色的燈火從中映了出來，貓妖的尾巴從東廂房的門前一掠而過，那微弱的燈火倏地熄了。

    “怎？你以為你能打過我？”鍾離原毫不掩飾自己語氣中的挑釁，那貓聞聲弓起後背，甩出長尾，欲一躍而起，剛調轉過身子，鍾離原卻不知何時已經躍上了院牆，蹲坐在了貓妖的身邊。貓妖的一隻獨眼瞪得老大，尾巴又被鍾離原抓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