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臉沮喪的望著領導絕塵而去的馬車,心中失落之感頓生。
秋蘭啊秋蘭,你讓我你什好,我在這這多,好不容易來了一個生人,活的,你就這給我攆走了。
秋蘭麵色很不尋常,往日這丫頭沉穩的完全與她的年紀不符,今卻是這般不冷靜,連整個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秋蘭道:“少爺連睿王爺都不記得了?”
哦,原來那人是睿王爺。難道我應該記得他?他與阮疏桐是什關係?
秋蘭道:“睿王爺就是將少爺逼死的人,秋蘭原本以為,少爺總該記得他的。”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仇人,這就是阮弟的仇人。弟,看哥哥我怎給你報仇。
我道:“秋蘭,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訴我吧。”
這件事起來,還真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秋蘭這個頭起得很遠,從二十多年前開始起。
當年的阮徽還是純情少爺一枚,跟著升遷的父親舉家來到京城。某一日與京城幾位紈子弟出門玩耍,忽聞湖麵上傳來優美琴音,卻是一女子坐在雕花船上撫琴,隔得太遠,看不清容貌,隻覺身姿窈窕,背影婀娜。
這是誰家的姐這般風華無雙?
旁人告訴他,此女名喚顧惜琴。
惜琴,惜琴,人如其名,琴心上坐,惜玉憐香。
隻可惜,顧惜琴不是哪家的閨閣姐,而是青樓的一名藝妓。
然阮徽是誰?他爹是司空,他是司空之子,世家子弟。他本人才華橫溢,又生得儀表堂堂,搞定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頭片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阮徽一擲千金隻為見顧惜琴一麵。他給顧惜琴寫詩,寫得情意綿綿,讀之蝕骨銷魂,肝腸寸斷。他為顧惜琴作曲,一首相思曲,勾起多少癡男怨女的愛恨情仇。如此種種皆隻為佳人一笑。終於在三個月後,顧惜琴被阮徽打動,芳心暗許。
阮徽後來發現,顧惜琴雖為青樓女子,卻與別不同。她能寫會畫,尤其一手娟秀的簪花楷令人賞心悅目,偶爾還能對阮徽新作詩詞略加品評,竟頗有自己的一番見解,信手拈來幾片佳句卻使得阮徽之作錦上添花。她喜歡魯直的書法,喜歡子詹的詞句。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奇女子?明明身處最庸俗,最市儈,最糜爛,最黑暗的場所,卻能散發出最高潔,最雅致,最明豔,最絢爛的芬芳。
顧惜琴這才告訴阮徽,她是已故叛臣原長史顧謙之女,正宗的大家閨秀。顧謙因文字獄獲罪,顧家被滅了滿門。皇上雖留了她的性命,卻將她打入娼籍,以此踐踏顧謙以死捍衛的尊嚴。
阮徽當時血氣方剛,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這樣一個受盡欺淩的弱女子。他站在柳樹下,握住顧惜琴的纖纖玉手,努力將自己的背影顯得凜凜瀟瀟。柳絮很配合的在他身邊飛啊飛啊,一群鴿子從他身後呈放射狀騰空而起,宛如戰神。等到情緒醞釀足了,阮徽才幽然開口:“惜琴,此去我若高中,定回來娶你為妻。”
顧惜琴淚眼婆娑:“阮郎,記得我的情記得我的愛,記得惜琴日日在等待,我會等著你回來,千萬不要把惜琴來忘懷。”
阮徽將顧惜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四十五度角斜向上方仰望邊滾滾紅暈夕陽西下(快點啊,親,太陽快落山了),又低下頭,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抵住額頭,做風流倜儻狀,肅然發誓:“定不負君意”
背景音樂響起:啊多痛的領悟,你曾是我的全部。隻願你掙脫情的枷鎖愛的束縛任意追逐,別再為愛受苦
悲悲戚戚的離別之後,第二年開春阮徽高中狀元,騎著高頭大馬來接顧惜琴,這事在當時還成為一段佳話傳誦了好些年。
不過童話之所以美好隻因為它斷在了該斷的地方: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故事戛然而止,沒有人再去關心後麵的事。
而他倆的故事卻不可以斷在此處。阮徽執意要娶顧惜琴,阮家自然是拚命反對。若單單隻是青樓的出身,留在阮徽身邊做個侍妾也未嚐不可,隻是,顧惜琴是叛臣之女,取這樣一個女子就等於娶了一個炸彈,隨時可能身敗名裂,粉身碎骨。
但阮徽那時還很年輕,覺得自己正在經曆世上最美好最偉大的愛情,一切阻擾和挫折都是為了見證他二人愛情的矢誌不渝。
什生死契闊與子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什山無棱地合乃敢與君絕,
什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這些與他們比起來簡直弱爆了。
若是我現在仍是十五歲的少年,我大約會為阮徽這樣的舉動所感動,可如今,我隻覺得可笑,可笑至極。
他倆私奔了,逃離塵世,去尋找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幸福。隻可惜,他們隻逃了兩年,阮徽就很沒出息的向生活妥協了。
紈子弟永遠受不了柴米油鹽的折磨。
阮徽在老父的安排下入朝為仕。顧惜琴被安置在城郊的一間院子。
再然後就是門當戶對的大家姐與阮家聯姻。
然,命運總是不遂人意,卻在這時,顧惜琴有了身孕。
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若是被女方知道,婚事定然就黃了。何況,若是顧惜琴生了男孩,那就是阮家長子,怎可以讓這樣一個女人生下阮家的長子?
阮夫人一不做二不休,帶著一眾下人浩浩蕩蕩趕到院,搬把椅子捧著茶碗端坐中央。
顧惜琴跪在地上,卻仰頭笑望著坐在椅子的阮夫人。雖是粗衣麻布,粉黛未施,依舊妍姿浥露,麗顏明如霜。
阮夫人被她的眼神激怒了,命丫鬟婆子一擁而上,一貼墮胎藥下去,險些一屍兩命。
半個月後,阮徽迎娶相府千金,春宵一刻紅燭暖榻。一輪滿月高懸夜空,沒有人知道,在城郊的一間院內,顧惜琴正就著皎潔的月色臨窗撫琴——那是阮徽為他寫的曲子,她曾經常常這樣為他演奏,現在他卻已不再愛聽,顧惜琴嘴角依舊噙著淡淡的微笑,一顆滾燙的淚水卻滴落在白皙的手背上。
顧惜琴在床榻上一躺就是半年,從此再也離不開湯藥。
又五年,阮家有了兩個兒子,顧惜琴也再次懷孕生下了阮疏桐。
“誰見幽人獨住來,縹緲孤鴻影。惜琴素愛子詹,孩子起名孤鴻如何?”
“孤鴻,落寞了些,還是疏桐吧。”
有了兒子相伴,顧惜琴漸漸有了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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