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舊跪著,但已不如先前跪得那般筆直,她的腰此刻狠狠地彎了下去。
仙們互相交頭接耳,也不知是誰神智先醒,先一步想通了風娘子的話。
“會翁仙人……莫不是……莫不是去了?”
接著一個仙挨著另一個仙跪下,將會翁仙人的床遮得嚴嚴實實。
“仙人的靈呢?”
“我不知道。”風娘子垂著頭,有仙發現她眼睛是濕的,但她聲音如常,聽不出一點波瀾。“我來的時候,他的靈已經被玉帝派人請走了。”
仙界有座靈台,靈台後是無數格子間,每個仙人都放了自己的錦盒在那。若有一錦盒上的鎖自己開了,那便表明盒子的主人已死。玉帝會遣靈台的仙子帶著錦盒過來,將靈請入盒中重鎖。自此,這把鎖隻有陰間的結齡主簿才能打開,除結齡主簿外,刀劍對它無效,水火待它不容。
她竟然連會翁仙人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
倘若當時不任性出走,在他體弱時留在軒淨殿,好歹能陪他走完這最後一段日子。他離世時身邊沒一個親近的人,隻有手下這一班仙,何其孤獨,她千不該萬不該在他身體虛弱的時候和他賭氣。
“風姑娘,會翁仙人還有一些事情讓我們轉告你。”
會翁仙人臨終前了些什軒淨殿的風已經全部告訴風娘子了,但她還是想聽仙們再一遍,就當做是會翁仙人親口在她耳邊叮囑。
風娘子“你與我聽吧。”
“會翁仙人了,卜掌事執拗,愛鬧情緒,不夠大度,除了占卜什都不會,他有無數的缺點,有很多不值得你托付終身的地方,但你既然在意他,喜歡他,就明你可以接受他的缺點……”
會翁仙人歎息道“你是我養大的,我是我自己養大的,一個人生活太辛苦了,這一點沒有誰比我更清楚。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趁自己還玉樹臨風的時候找個能相伴到老的人,後來不玉樹臨風了,便誰也瞧不上我了。我不希望你也步我的後塵。去找卜掌事好好聊聊吧,把事情開,然後喂他一壺酒,將生米煮成熟飯後他還能不聽你的?如果能趕得巧,不定我還能投胎到你腹中,換你照顧我一輩子。”
“這種餿主意也出給我,不像話。”
風娘子站起身,擦淨臉上的淚。
“風姑娘是要去哪兒?”
她直直地往殿外去了。
“去仙門,送靈。你們好生照顧會翁仙人的仙體。”
“幾無去哪兒了?”
秦淼他們和上下兩君草草地吃完了早飯,梁下君準備了幾身喪服,他們各自回屋換上。
秦淼一回屋,便發現幾無不見了。
妖王聳肩“我和你一起出去,也和你一起回來,你不知道,難道我還能知道?”
“好吧……”
“你不用擔心,腳長在他自己身上,他想要去哪兒就去哪兒,成在屋子待著誰都會嫌悶,你難道想將他綁在身邊連他出去透個氣兒都不準?”
妖王得也在理,幾無這幾日的確都悶在屋,秦淼想,他出去換換心情也好。
秦淼和妖王迅速將喪服換上。
和人間不同,仙界的喪服是紅色的,鮮血一般的顏色,耀眼奪目。
因為對仙界中人來,五萬年的壽命已經足夠長了,再多無益,活萬年而後死,是應運命,是好事,所以眾仙友著紅服相送。
“喂,你仙界這班人是不是有病?”
妖王換好喪服,突然來了這一句牢騷。
秦淼一邊對著鏡子做最後的整理,一邊問他“為什這?”
妖王將足以證明“仙界中人有病”的證據和盤托出“你想想看,他們會翁仙人死了是好事,是順應命,所以咱得穿紅色的喪服,大概意思是恭喜他死得好死得妙。但玉帝又命仙友去仙門送靈,還讓他們哭靈,穿紅是喜,哭靈是喪,你就會翁仙人之死到底是喜事還是喪事吧,反正我是搞不明白他們。”
哭靈的風俗應該是從人間傳入仙界的,並不奇怪,穿喪服也是人間的習慣,仙界隻是按自己的想法稍微做了些改動,比如將白色粗麻喪服改成紅色絲錦喪服。
“可能他們覺得會翁仙人的死是一件喜事,但死本身卻是一種喪事吧。”秦淼如此解釋。
妖王眨巴眼“你在什?”
“……”
秦淼不想多做明,這種事他能懂,不代表妖王也明白。
“叫上白池,我們同梁上君和梁下君一起去仙門吧。”
仙門處一片擁堵。
寂靜了數月的仙界終於發生了一件大事,仙人們都很高興,他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吹牛的吹牛,懶得吹牛的就笑著聽對方吹牛。總而言之,平時十萬八千安靜地像是廖無人煙的仙界突然成了人間的鬧市,隻差幾聲吆喝和叫賣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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