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年，趙德順初初進宮，誰不誇一句好瀟灑的少年郎，也曾抱誠守真，恪守不違，後來不知從什時候起，他收下了人生第一筆賄賂，總計五百兩銀子，讓他為一位苦命的女子謊稱癆病暴斃，那位女子命運最後他沒打聽過，也不敢打聽。

    自那以後，找他的人越來越多，從不過七八品的吏一直到朝廷一二品的大員，源源不斷，而他也從不起眼的醫員做到太醫，越來越多的人誇他識趣，他住進了三進的院子，整日流連紅樓楚館，後來也許是報應罷，發妻積鬱成疾，得了癆病最後抱憾離去，三歲的幼女見他如陌生人一般。

    芸嬪死的那晚，皇後找上了他，他也曾義正言辭的拒絕，可這些年，他的汙點實在太多，多到早就成了他的把柄，他被逼無奈隻得變成了皇後的刀，伸向了這些宮妃中，於是他日日做噩夢，即便他求神告佛，也沒有一尊神佛來寬恕他的罪孽。

    趙德順看著坐在上頭的公主，那相似的眉眼恍惚一下子回到了芸嬪將去的那個雨夜，那雨下的是真大，窗欞被刮的呼呼作響，芸嬪昏迷前的最後一眼，帶著濃濃的祈求，到底，他還是讓人灌了那致命的藥湯子，然後看著人漸漸氣絕身亡。

    趙家與蔣家的父輩曾有死仇，父親年紀輕輕因著不得報仇雪恨，落了一身的病，早早去了，在他看來，若不是蔣家，父親不會死，他以為他殺了年妃，就能替父親報仇，然而，他殺了年妃，也沒能讓自己心輕鬆一點，反而更加沉重。

    他沙啞道，“公主，臣深知罪孽深重，能否求公主放過女一回，臣來生願做牛做馬報答公主的大恩！”

    趙德順能這快招認讓溫蘭九有些意外，細想卻又在情理之中，一個喪妻後十餘年不娶，視女兒如生命的人，也許並不能算大奸大惡之人，何況……

    蔣姑姑忍不住擔憂，“殿下，就這放他走了？若是他向皇後告密，那咱們……”

    溫蘭九勾唇笑道，“他女兒還在咱們手上呢，他不敢，何況……”

    一個常年誦佛之人，隻怕早就想結束這樣的噩夢了。

    晌午，蔣姑姑帶著一眾宮人退了出來，隻留下常侍候的鈴蘭鈴音，又打發了慧心慧靈，自個則是坐在房中對著她私藏的年妃牌位欣慰的抹淚，桂香推門進來，視線落在年妃的牌位上，不覺也有些恍惚。

    她早先也有一塊主子的牌位，可惜，她被攆進浣衣局後，牌位被人摔的粉碎，自那以後，她便再也祭奠不成了。

    蔣姑姑似有所覺，回首見是她，便挪了一張凳子，示意她坐下，“你回來這長時間，我竟都忘了問你，當初芸嬪剛去，我與娘娘找了你許久，內務府的造名冊都翻遍了，都不見你人，怎會淪落到了浣衣局了？”

    這些，二人的關係已是緩和許多。

    桂香似乎這些年糟的打罵太多，麻木的臉上極少有表情，“名字和生日都被皇後給改了，直到去年年妃去了，大抵是皇後覺得我大抵已是毫無威脅，便鬆了口，我就自己想辦法給改回來了。”

    蔣麗嬋心中有愧，“若我們能早些找到你，你也不會吃了

    這些苦了。”

    桂香諷笑，“如今這些還有什用，都已經過去了。”

    她知道蔣麗嬋這女人一心想補救她們兩人的關係，她卻不這想，縱然當年年妃養殿下不得已，但她一想到主子去後，年妃由嬪立即升了妃位，她心便如同吞了蒼蠅一樣惡心，當年姐妹叫的再親熱又能如何，不過掉幾滴眼淚，感傷幾回，到最後死的不還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