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了空，黑夜宛如燃燒的白晝，嗆人的濃煙和血腥味像幽魂般纏繞四周，一切寂靜得詭異，甚至聽不見風聲。

    她一身白袍被染得殷紅，虎口撕裂的傷口處血流不斷，順著劍槽低落在泥土，開出朱紅的花。

    “昀晞，我們該怎辦？”

    她伸出右手撫上少年的臉龐，第一次感覺到一向沉穩的自己此刻竟在顫抖。

    她笑著對少年：“沒關係，隻要我在便不會讓他們傷你分毫。”

    怕是最後一次再這樣端詳他的麵孔，她舍不得挪開目光，少年清澈的眼眸宛如林間鹿。

    “世人貪婪而自私，以後要保護好自己。”左手撫過少年的額頭，嘴唇輕觸，印上一個訣別的吻。

    “不要！我們好了要走一起走的！”

    少年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發瘋似的想抓住她飄在空中的衣角，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漸化虛無……

    百棽一個挺坐從夢中驚醒，後背已被冷汗浸濕，經空調冷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寒顫。

    血腥味似乎還停留在鼻腔中。

    多年來，她從未做過如此讓人印象深刻又仿佛身臨其境的夢，所有的一切就像曾經發生過一般真實。

    百棽穿著睡衣，趿拉著拖鞋走到隔壁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接了捧涼水往臉上一個猛潑。

    一醒來她就忘了夢中少年的臉，隻覺得心底湧出了各種複雜的情緒讓她鼻腔發酸。

    她懷疑自己一定是昨中午在學校半夢半醒時被話劇排練洗腦了才會將《倩女幽魂》的狗血台詞與狗血劇情印在心中，晚上又做了那樣一個狗血的夢。

    等她像往常一樣洗漱更衣從樓梯上走下來時，那個盤著尾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金毛大狐狸讓她混沌的大腦終於清醒過來。

    她想起昨家莫名其妙蹲了一隻名叫“扶光”的狐妖，還是隻自稱花香是狐臭的狐妖。晚上她枕在狐狸毛上時，不知不覺中就睡得不省人事，連怎爬回床的都想不起來。

    一向除了她沒有活物的家突然多了隻妖怪，實在有些不習慣。早間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在她聽來也是無比的刺耳。

    扶光腦袋挨著屁股，尾巴圍成一圈，泛著光芒的眼睛此刻眯著了一條細縫，一副愜意的模樣。

    “早啊！”扶光頭也不抬地問候道。

    百棽沒有理它，沉默地走下樓梯，從廚房冰箱的一堆切片吐司中找了包日期最近的，倒在盤子就放進了微波爐加熱。

    加熱過程中她一直保持著雙手環抱，身靠櫃台的姿勢，其間幾乎像尊雕像，一動不動。

    扶光直起身，看向了櫃台旁穿著校服麵無表情的少女：

    “棽……”

    “噓。”百棽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它，等微波爐“叮”了一聲後赤手把盤子取了出來，又從冰箱拿出一盒某利的鮮牛奶。早餐準備就緒，就坐在餐桌旁吃起。

    扶光似乎還不死心，又喊了她一聲：“棽棽……”

    “咳！”百棽一口鹹年奶差點把自己嗆死。

    她凶神惡煞地盯著沙發上的大狐狸，惡狠狠地道：“下次再這樣叫我，就把你燉了。”

    “好吧，”狐狸深受打擊，滿臉委屈，“人家隻是覺得你這個名字，這樣喊，很好聽嘛！”

    “也很蠢。”百棽一口牛奶一口麵包就著。她一直都很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每一次被陌生人點名總是會被叫成“百琴”，好在姓百的人並不多，喊錯了名她也能知道對方是在招呼自己，隻是心總會暗自不爽。而且棽棽二字本意是繁盛茂密，用來招呼人總歸有些奇怪。

    臨出門時，扶光搖著大尾巴從沙發上跳下來，一溜煙跑到她跟前，用嘴從尾巴上咬下一撮毛，放在了地上。

    “百棽你把這帶上，上麵有我的氣息，妖怪聞到後就不敢靠近了。”

    百棽看著地上那搓淡金色的狐狸毛，道：“哦，狐臭啊。”

    大狐狸無語。

    “一撮毛，這寒磣的。”若是平時在地上見了這樣一撮毛，她百棽肯定早就用紙撚著扔進垃圾桶了。

    “哇！你知道我的毛有多金貴嗎！多少人想要還求不到！”

    百棽一腳踩在狐狸臉上，好讓它住嘴，自己拽開門轉身就走，留給一臉鞋印的扶光一個瀟灑而混蛋的背影。

    待百棽出門後，狐狸用前爪梳理著被踩亂的毛發，嘟囔道：“現在的熊孩子真不讓人省心。”

    和往常一樣，百棽又遲到了，她不知道該怎跟老師解釋自己從家來學校有多不易，畢竟一個在城郊一個在市中心，坐完公交倒地鐵，坐完地鐵還得再倒公交，全程少也要四十分鍾。

    帶語文早讀的徐娜手捧“甘”，連看都沒看門口風塵仆仆的百棽，直接喊她上走廊外麵站著。

    百棽的罰站也是仕宏中學三號教學樓四層每必上的固定節目，她從高一入學到現在，按時到校的次數屈指可數，年級主任都習慣了每早上巡視班級時看見這個竹竿一樣的女生像風向標似的站在高三（1）班的門口，無論刮風下雨，雷打不動。

    今的徐娜似乎並不準備就這樣輕易放過百棽，畢竟她昨可是當著那多人的麵羞辱過自己。徐娜心不在焉地讀著《離騷》，偷偷計劃著另一件大事。

    坐在講台下的樂迎雪一直在用眼神向她狂甩刀子。

    樂迎雪是一個常年紮著雙馬尾的二次元係萌妹子，每次和百棽走在一起時都能在視覺上形成強烈的對比。她是百棽的同桌，也是仕宏中學唯一一個願意與她交往的正常人。徐娜一直瞧不起樂迎雪，在她眼樂迎雪就是一個驕奢淫逸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姐，百棽的跟屁蟲——從百棽最初來到這個班級起，樂迎雪就像跟班一樣緊粘著她不放，無論被丟了多少白眼，潑了多少冷水，依然樂此不疲。班上甚至有人揶揄樂迎雪就是個上派來拯救百棽的使，更有甚者她是聖母瑪利亞。

    徐娜以為自己所有的表情都被完美地藏在了“甘”後麵，然而樂迎雪卻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她像隻護崽的母貓一樣惡狠狠地瞪著徐娜。

    下午體育課剛一結束，掌管器材室鑰匙的徐娜班長趁百棽獨自一人還球拍的當兒，直接把她鎖在了器材室，帶著鑰匙揚長而去。

    她猜到百棽發現自己被鎖一定會大聲求救，到時候東窗事發她隻要自己沒看到百棽還在器材室磨蹭就好，畢竟課都下了有幾分鍾了，誰讓百棽這時候才來還球拍。

    徐娜興衝衝地回了教室，想著自己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

    第二節課的鈴響了，曆史老師挎著教材一雙大長腿邁進教室，百棽的位置還是空的。頭頂森林跑道的老師看了眼樂迎雪旁邊幹淨得一塵不染的課桌，問道：“你旁邊這誰，怎曠課了也不打聲招呼。”

    樂迎雪滿臉都寫著“擔憂”二字，百棽雖然無心學習，但從不曠課，今這還真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