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所身處的部落被稱為老獨眼部族，由部族領袖外號叫“老獨眼”而得名。這是北地卓爾高原上不起眼的一個部族，人數不到一千。像這樣的部族在北地數不勝數，甚至連北地的居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像這樣的部族。而這樣的部族往往都依附著另一個大一些的部族，然後又成為一個更大部族的附庸。就這樣，一層層的依附關係，共同構成了北地的生存圈。

    北地與薩恩人所的王國北境並不相同。薩恩王國的北境僅僅是指他們所能控製的北地部分領土。在其餘的土地上，依然生活著卓爾人、呼蘭人等諸多部族。

    山南商隊的宿營地在老獨眼部族營地的西側，緊鄰著一條溪，這樣在方便取水的同時，還可以利用溪水形成然的屏障，拱衛商隊的宿營地。在亞利羅爾節後，部族的首領就派人送來了邀請。

    老獨眼所選擇的會麵場所就是他的營帳。作為部族的首領，他的住所被安置在營地的最中心。大商人林恩騎馬走入卓爾人的營地。這到處都是忙碌的人們，林恩不得不心翼翼地操控著身下的馬兒，從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擠過。商隊主人滿頭的褐色長發在風中飄揚，修剪整齊的胡子冒出點點白絲，這讓他看起來比四十九歲的年紀更加年輕。但他的神情冰冷嚴肅，怎看都不像是那個抱著自己唯一的孫子，端坐在火爐前，娓娓講述遠古英雄時代和夏爾先民傳的和藹長者。

    和北地其他的部族不同，在這個營地，到處走動的既有年輕的男女和年幼的孩子，也有年長者的身影。信使驕傲的告訴林恩：“昨周圍十個什內的部族都來這兒參加了亞利羅爾節。”

    北地的亞利羅爾節同薩恩人與山南人的豐收祭典差不多，都在每年的夏末進行。人們在這個時候歡慶一年的豐收，用收獲充當祭品，祭祀神明與祖先，感謝祂們的庇佑。但在北地，這的人們祭祀的卻不是神祗，或者不是擁有人類容貌的神靈，而是五條創世巨龍。卓爾人甚至認為自己就是巨龍的血脈後裔，將他們中最出色的人喚為龍血者，認為他們繼承了先祖遠古的血脈。但林恩卻知道，即使是龍血者，彼此之間也是不同的。有的人隻是勇力驚人，充其量也隻是一個出色的勇士，而有的人卻能掀起驚濤駭浪，幾乎以一己之力推翻整個王國。

    就在林恩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的視線卻在四周張望，這是他從以前起就養成的習慣。雖然曾經被人恥笑像抱著堅果的山鼠，但卻在無數次的危險中救過他的性命。他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人，他們並沒有像其他人忙碌，而隻是在一旁冷眼旁觀。

    信使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他偏過頭向那個方向看去。“那些是新來的人，他們一點都不懂我們這兒的規矩。”信使這樣道。

    “新來的？”林恩語帶疑惑。

    “對！老爹是整個北地心腸最好的人。他收留所有無家可歸的人。他沒有自己的孩子，但我們每個人都是他的孩子。”信使是一個青年，看起來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他自豪地道。但隨即他的臉又拉長了一臉憤怒。“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感恩。”他憤憤不平地抱怨。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營地的中心，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用力一把抱住林恩，把他拉下馬兒，，差點把林恩全身的骨頭都給拆散。林恩這才徹底回過神，認出麵前的是誰。

    “林恩，哈哈！見到你真好。尤其是看到你的馬術還是那爛。”老獨眼用僅剩下的那隻眼睛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朗聲大笑，“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但林恩卻無法對他這話，眼前這人陌生地讓他害怕。二十五年前，當他們一起站在同一麵戰旗下奮戰的時候，這個獨眼的漢子，還是個麵容幹淨、眼神清澈，可以讓無數懷春少女飛蛾撲火的精壯青年。站在人群，就如同巍峨的巨塔；每次戰鬥，他都如同巨人般衝鋒在最前麵。那個時候他能夠身披兩層鎧甲，揮舞著戰斧，幾乎沒有人能夠在他的麵前站直。

    但現在，他的身形早已不像昔日那樣壯實的像一堵夯實的城牆，瘦的幾乎成了皮包骨頭，林恩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他突出的顴骨。和其上耷拉著的蒼老肌膚，如同一個已經年近古稀的老人。可林恩清楚的記得，麵前的這個人甚至比自己還兩歲。

    兩人擠開擁擠的人群，一前一後以後走進帳篷。作為部族的首領，老獨眼的帳篷顯得十分簡樸。甚至可以是簡陋。除了足夠大，它根本沒有任何優點。如果是在薩恩王國，甚至連一個貧困的開拓騎士都不屑於使用。

    在帳篷的最中間，一張用橡木拚接而成的厚重長桌十分醒目——它簡陋的甚至連表麵粗糙的樹皮都沒有削去；桌上如同三叉戟般的燭台，或許可以算是這唯一的裝飾物了，它用黃金製成，飾以三個高舉寶劍相交的武士，工藝精湛；但往日儲藏昂貴芳香油脂的燭台，如今卻灌滿了普通的牛油，火焰就從寶劍的頂端冒出，散發著油脂燒焦的味道。林恩感覺到冷風從門那邊灌進，帶著淒厲的呼聲，火焰頓時晦明晦暗，就如同有亡者在尖聲嚎叫。老人頓時感覺到宛如深幽地底湧出的冰冷寒意。

    覺察到老友的目光，老獨眼咧開嘴大笑道：“這些都是我當年的戰利品。”然後他指著帳篷的另一端。“還有那些。”他語帶驕傲地道。

    掛在帳篷另一端的是一副鎧甲——或者是用許多不同部件拚起的一副鎧甲。它的主體是一副薩恩王國軍團的百夫長胸甲，以精心鞣製的牛皮為底襯，綴以青銅的甲片;而那個頭盔，卻與樸實的鎧甲極不相同。它用黃金作為主體，點綴以精美昂貴的紅色寶石。這些紅寶石鑲成兩隻展翅飛翔的鳳凰，在燭光的照耀下如同熊熊烈火。這讓林恩仿佛又回到了那場大戰前的一。

    那一夜，兩支軍隊連夜集結備戰，連綿的篝火映紅了曠遠夜空，人和牲畜的走動喧嘩終夜不休。

    當空出現深幽的藍色時，雙方的軍隊早已列陣完畢。清秋的牧歌平原上，淡淡的晨霧飄散在原野間，枯草上凝結著閃亮霜露。

    他們所在的這一方隻有兩萬多人，而對麵所集結的軍隊，則像樹林一樣多的無法計算，而且新的部隊還在源源不斷地開來。

    在連綿的淒厲號角聲中，北地聯軍列成方陣，向著薩恩人的長槍叢林前進。陣列中年輕的戰士因為緊張呼吸急促，手中盾牌相互碰撞擠壓，每走幾步都不得不停下來重整隊列。而前方的敵人麵貌越來越清晰，緊張的氛圍陡然加劇，直到聯軍的將士再也無法挪動腳步。

    一方是統治的這塊土地兩百多年的主人；另一方則世世代代為主人提供奴隸和祭品。這是一場實力對比懸殊的屠殺，弱勢的一方似乎隨時都會在恐懼中崩潰逃散。

    就在這短暫而沉寂的對峙之間，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所有人的眼中。北地聯軍的陣營突然如同火山一樣迸發。

    “我們的王！”每一個人這樣瘋狂的衝著他喊道。而對麵的薩恩人則第一次神色劇變。

    “前進！”林恩記得那個人隻了這一句，卻壓過了數萬人的狂吼。

    隨著他的話聲，一隊聯軍戰士擠出隊列，向著薩恩人的軍陣走去。帶領著百十人走在最前麵的，就是自己身邊的這個老獨眼——當年他還不叫這個，因為他的兩隻眼睛都完好無缺——他高舉武器，怒發衝冠，直衝敵陣。

    兩支軍隊在牧歌平原上的無名溪澗畔迎麵相撞，炙熱的戰火沿著河流蔓延，鏖戰不休。軍陣瞬間解體，變成了相互砍殺混戰的人群。廝殺從清晨一直持續到黃昏，河水被戰馬的鐵蹄踩的四處飛濺，染的血紅。直到最後，薩恩人的王旗轟然倒下，早已成了血人的老獨眼用長槍挑起薩恩王的黃金頭盔，肆意怒吼。苦戰一的薩恩軍團因此徹底崩潰，薩恩人貴族帶著自己的仆從掉頭逃竄，卻被追上來的北地人一個個砍倒，倒下的屍體和腦袋激起翻飛的水花。這是薩恩人最不願意回想起的記憶。

    “你殺了他。”林恩平靜地，“他已經死了，薩恩人的王已經死了。”

    “但是薩恩人的王國還在。早知道當年就該一下子砍了那個女人。”老獨眼靜靜地點頭，他坐在長桌畔，雙手交叉掩住自己的麵容。“但我們還有希望。”他這樣道。

    “難道是那個孩子？”林恩的呼吸變得急促，在最後的時刻，王讓他最好的戰士送走了自己的兒子。這是當年許多人一直在謠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