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過河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水瓶子 本章:40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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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船行片刻,三人都是默默,一片靜謐中,隻聽得水聲潺潺。船微微搖晃著,不像是行走於常常波濤怒吼的黃河,倒讓陸錦想起了風平波靜時的太湖。她前世是地道的北方人,除了旅遊就沒見過江河湖水,可今生卻已經連看了十三年的太湖,若是這一趟能活下來,恐怕還要一直看下去,人生際遇之奧妙難測,莫過於此。

    色漸暗,河水被夕陽映作一片金黃,陸錦伸手撩了兩下水,被叮地一激靈,這才打起精神來,開始同那彭姑娘閑話,試圖打探出她為什會幫他們。

    可憐陸錦那少得可憐的特長中從來不包括同陌生人攀話聊,從前世的最後一次相親到現在,她已經許多年沒受過對著人卻找不到話題的罪了,曾經勉強鍛煉出來的微薄技巧也早都留在前世了,舌頭上的技能隻剩下了譏諷嘲笑駁斥等等,這時候挖空了心思,也沒表現出什技巧性來。

    倒是那彭姑娘,明明一眼看去就是個沒怎出過門的,臉皮又薄的要命,偏偏嘴巴挺嚴,表麵上有問必答實誠得不行,實際上卻滴水不漏,一點有用的也沒。

    倒是歐陽克,當此月色長河之下,見一美人翩翩而立,靨飛紅霞眼波如水,撐船的動作起伏之間,身材曼妙之處無不畢現,如此久違的美景當前,不由得心懷大慰,連一路上的憤懣怨毒都忘懷了幾分。

    起來這彭姑娘在歐陽克見過的美人中也並非姿色絕頂,可她卻正好屬於歐陽克最喜歡的那一種:大家閨秀般的溫婉如水,家碧玉般的羞澀可人,江湖兒女的利落爽氣,最妙的是,還有一點不太弱的武功。

    十餘年來,歐陽克所收姬妾百餘人中,環肥燕瘦各有各的美,可能夠長久得他青眼相加的,氣質上最少符合其中兩點。

    比如眼前這彭姑娘,又比如……張萍這個賤|人。

    自數月前驚變以來,歐陽克忙於忍耐疼痛和屈辱,忙於暗自療傷,忙於策劃逃亡,忙於對陸錦明嘲暗諷,忙於憤恨著想象有朝一日要將陸錦怎樣怎樣,他太忙了,以至於很少想起害他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可但凡偶爾想起,那便是連食其肉寢其皮也難以形容的切齒痛恨。

    他待那賤|人何等溫厚,那賤|人卻報以劇毒和刀兵!可歐陽克恨她的不止如此,更是她的欺騙。

    張萍入白駝山莊才隻兩年,可武功已能與早入莊三四年的姬妾相抗,除了她自己自殘般的努力,更是因為歐陽克格外耐心的教導和偶爾心血來潮的點撥。

    張萍眉目清秀柔和,若論及美豔動人,差眾西域姬妾遠矣,可歐陽克確實是格外喜歡她的當然,他曾經或現在或將來,喜歡所有年輕動人的女子她隻一個優點令人難忘:她看著歐陽克的目光,永遠那綿綿脈脈,專注得就像他是她的全世界。

    這樣的眼神,歐陽克少年時從未得到,他後來得到了許多許多,即使不像張萍的看起來那虔誠,可依然像是在看一座高山,一尊神。

    歐陽克真的曾經以為那些都是真的。

    可張萍毀了這一切,她告訴他,那些眼神的主人,甚至沒有一個會為他向叔父報個信。

    她已經死了,多可惜呀。歐陽克想,真應該將她扔進萬蛇窟養個幾十年的。

    “歐陽克。”陸錦的聲音打斷了歐陽克的遐想,“你在想什?”

    歐陽克猛然一驚,發現陸錦已經自船頭站起,一手按著腰間偽作玉扣的劍柄,麵上一片冰冷木然,又問了一遍,“你剛才在想什?”

    心知必定是自己剛剛忍不住將心思露在臉上給她發現,歐陽克此時笑得格外溫良,“在想我們接下來該去哪,大同還是豐州?”

    陸錦又看了他半晌才,“不必你操心。”她回到船頭坐下,想起歐陽克剛才猙獰扭曲的臉色和幾乎刺痛她的殺氣,再一次,再無數次地想,或許她還是該殺了他,然後自己去白駝山自首,這樣帶他上路,縱然再心,也有疏於防範之時,到時妄自搭上自己性命也就罷了,連一個墊背的也拉不上,才是真正賠本。

    歐陽克鬆一口氣:又逃過一劫。他習慣性把玩手中折扇,忽然覺得掌心刺痛,伸手一看才發現,那牙骨折扇的扇柄居然斷做十餘片,這是……歐陽克一把合住手掌,不顧斷片刺入皮肉,心中一時狂喜一時暴躁,好不容易才想起陸錦仍然坐在船頭虎視眈眈,他勉強壓抑了心緒,袍袖一甩遮住折扇,若無其事似的將手搭在船舷上,順著船幫將折扇碎片拋入黃河中。

    而陸錦,她什都沒有發現。

    幾乎已變作船頭背景的彭姑娘忽然問,“你們真是夫妻?”

    陸錦愣了一下才答,“是。”

    彭姑娘輕聲笑,“哈,夫妻。”她隻是少出遠門缺乏江湖經驗,既非瞎子也非傻子,不管是歐陽克一開始看著她的淫邪目光,還是後來的猙獰臉色,或者陸錦的磨刀霍霍,她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樣的兩個人,居然是夫妻。

    “我叫彭仇餘。”她忽然,“我活到十八歲才知道,我娘起這個名字,是為了讓我爹每次叫我都能明白她有多恨他。”彭仇餘默默撐了兩杆,又,“我和我爹是從山東逃出來的,我娘聯合了別人,抓了我爹幾乎殺掉他。我救了我爹,跟著他逃跑,可他要聯合沙伯伯打回去,將我娘千刀萬剮。”

    “下間居然多的是這樣的夫妻。”

    半昏半黃的落日下,彭仇餘嬌美的臉龐木然如同石雕,再不見之前半分溫婉羞澀。

    又過半晌,船行至淺灘,彭仇餘停船道,“你們上岸吧。”

    陸錦剛要從船頭跳下,歐陽克忽然,“有人追來了。”她便頭也不回,左手一探抓住彭仇餘手腕,幾乎同時右手持劍架上她的脖子,然後才回頭遠望,確實有點點燈火由上遊而來,不知是否追兵駕到。

    彭仇餘猛然間受製,下意識地向後一仰,但陸錦的劍跟進得比她仰得還快,劍下立刻就是一道淡白的痕跡,然後慢慢滲出細細的血來。

    彭仇餘又驚又痛又氣,“你、你好沒道理……”她到一半停下,咬著下唇瞪向陸錦,再也不願有半點軟弱示此二人。

    歐陽克湊近兩步,從袖子摸出一塊雪白方巾來按在彭仇餘的脖子上,溫聲道,“彭姐莫怪我們不懂得憐香惜玉,眼下實是迫不得已,恐怕要勞煩彭姐隨我二人走一趟。”

    彭仇餘厭惡地推開他的方巾,“休想!”

    歐陽克微微一笑,正要再行勸,陸錦卻忽然放下劍,“算了,你走吧。”

    不隻彭仇餘捂著脖子愕然,歐陽克更是憤怒,“你又發什瘋?”喜怒無定獨斷專行不拆別人台不痛快的就是眼前這個瘋丫頭,無論二人關係如何,好歹現在坐在同一條船上,她自己打算找死的時候能不能提前通知一聲?

    陸錦皺眉道,“怎,她不願意,還能真殺了她不成?”

    另兩人都驚訝地看著她,多稀奇呀,怎就不能殺了?

    隻不過已經被她兩抓兩放的彭仇餘是想:這姑娘看著心狠手辣,難道竟是個下不去手空有婦人之仁的?

    而歐陽克更是開口嘲諷,“你所殺之人豈在少數?這時候又……”

    陸錦打斷他,“別廢話了,快跑吧。”

    歐陽克一攥拳頭,張口就要不如我們分道揚鑣各跑各的,掌心忽然的刺痛卻提醒了他:他剛剛既然能夠無意間捏碎牙骨折扇,那捏碎陸錦的脖子想必也是輕而易舉隻要有機會。

    歐陽克想,機會機會,兩個人慌慌張張被共同的敵人追趕,豈不是最容易使人放鬆警惕產生身邊人是朋友的錯覺的時刻?

    這就是機會。

    至於黃河幫與侯通海?這點他倒與陸錦所見相同:對方才是不死不休的大敵,候通海那隻是的衝突而已。

    “彭姑娘,多謝你渡我二人過河,告辭。”

    歐陽克的言辭是一向的斯文有禮,可惜他就算在此時,看著彭仇餘的眼神依然不正,專往人臉上胸前掃,彭仇餘雖然心中厭恨,可她剛才那陣脾氣過去,就又恢複了綿羊習性,這會兒隻能捂著脖子默默地撇過臉。

    見歐陽克這樣幹脆利落地放棄挾持人質計劃,陸錦雖然沒聯想到他道德品質高尚方麵去,倒也有幾分佩服他的勇氣見長她之前一直以為歐陽克屬於惜命勝於一切的人,否則為什都落到這個境地了,還不肯同她拚命呢?

    陸錦自己體力不濟,自然也不肯讓歐陽克獨自逃命,她壓著歐陽克的速度,兩人跑得並不快。歐陽克心中另有所圖,自然乖乖從命。

    彭仇餘站在船頭,耳聽得遠方一聲大喝,乃是侯通海用內力發出,又有數十上百點火光閃動,聒噪順流而來。她側頭捂著傷口,看著前方二人的背影片刻,忽然自船頭一躍而下,向前追趕而去。

    陸錦聽到涉水聲,警惕的回身喝問道,“你又要如何?”

    彭仇餘已給那軟劍架在脖子上兩回了,兩回都是毫無反抗之力,讓人家抓孩似的一抓一個準,一見陸錦有拔劍的意圖,身體就先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她退完反應過來,心又是羞愧又是恨,可也隻能抿抿嘴,盡量平靜地問,“侯叔叔帶了許多人追來,你們認識這附近的路嗎?”

    陸錦與歐陽克對視一眼,二人都是初涉北方,自然對此地一樣的陌生。

    彭仇餘也看出來兩人滿眼茫然了,又,“附近有個山澗,蘆葦茂密十分隱蔽,或者可以躲過侯叔叔。”

    她完,不等二人回答就越過陸錦身側,轉向東北方走去。

    陸錦猶豫了片刻,也拉著歐陽克跟上。

    “你為何又要幫我們?”

    彭仇餘答非所問,“我們前次在興慶府不知為何被西夏官府追捕,不得已離開了興慶,這件事情,你二人可知?”

    陸錦想到那蠻橫老頭和豪門壯仆,暗笑一聲“果然”,故意問,“怎回事?”

    彭仇餘聽了,也不信不信,繼續道,“那次是沙伯伯同我父親到興慶府中找一位故交商借人手與錢財,助我父親重奪聲勢殺回山東去的。此事不成,沙伯伯十分生氣,侯叔叔自然恨煞你們,這次既是他親自追來,恐怕會要了你們的性命才肯罷休。”

    陸錦搖頭道,“這可真過分,又關我們什事呢?”這誠然是真的,不過她也明白別人是不信的。再,她若真的全然不知來龍去脈,這時候早就冷笑一聲“誰怕他”然後有多快跑多快了,哪還會這興高采烈幸災樂禍地喊冤。

    “可我、我倒有些感激你們壞了此事。”

    彭仇餘果然半點不信,他們當時身在興慶府,因所圖事大、又是在西夏朝廷中心,自然行事謹慎,除了那一次侯通海不忍她每日愁容不展,自告奮勇帶她出門散心,他們未與任何人起衝突。突然被官兵逐出興慶府,怎可能同這二人沒有關係呢?

    可惜她想也想不到,這世上竟有人肯為了幾十年前的恩惠,全力庇護一個乖張的糟老頭。

    “我兩次要殺你,你卻為這件事救我們?”陸錦搖頭道,“我可不信。”

    當然了,還因為二人武功不俗身懷利器貌似富貴。若隻彭家父女二人,她也不懼強敵,可黃河幫已為她父親做了許多,她卻不能再讓黃河幫平白樹敵了。又或者侯叔叔是同她父親或沙伯伯一同前來,那靜悄悄地將這二人殺死在這,又有誰知道。

    既然兩者皆不成,彭仇餘也隻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隻求這二人快點離開這地界了。

    遠方的喧鬧聲漸漸臨近,彭仇餘隻顧埋頭在前麵帶路,三人走得各懷鬼胎,終於到了一處河灣邊的亂石灘中,彭仇餘領著他們左轉右折,最後扒開了一片蘆葦叢,露出底下突出水麵的青色大石。石麵離水三寸,平坦而潮濕,表麵滿是青苔,地方雖不大,也藏得下兩個成年人。

    “石頭很滑,你們心藏好,我去引開侯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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