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巴川站在窗前看著天上的彎月,聽著風聲。
青鴉則在床上沉沉的睡著,氣息雖仍有些微弱,卻很平穩,一如窗外的風。
過了不知多久,巴川躺在地上,枕著手臂,閉上了眼,風聲變成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仿佛風聲來自身下,來自地底。
他想睡,可是怎都睡不著,月光很淡,雲也很淡,然後他猛的睜開眼,一個人毫無聲息的側著身子正坐在窗口,一身黑衣,像夜的黑,黑色的麵罩遮著臉,隻露出了眼睛。
巴川並未覺得很驚訝,三十年的歲月已經足夠讓他學會冷靜,尤其,這眼睛,他好像似曾相識。
這黑衣人慢慢伸出手將麵罩拉下,一張清秀的左臉,宛如一個正值青春的少年的臉,隻是這張年輕的臉上有著更多的冷峻和類似憂傷的色彩。
巴川道:“桌上有水壺,隻不過壺沒水了。”
黑衣人道:“我平常隻喝酒。”
巴川道:“可是上次你喝的是水,而且隻喝了水。”
黑衣人道:“上次因為我要殺人,我殺人的時候從來不喝酒。”
巴川歎了口氣道:“可惜現在,既沒有水,也沒有酒,希望你也不想殺人。”
黑衣人露出一絲嘲諷般的笑容道:“如果我想殺人,你已經死了。”
巴川也笑了,道:“這沒有酒,沒有水,也沒有女人,恰好你也不殺人,該不會是這巧,你也失眠睡不著覺豈非想找個人談談人生。”
黑衣人道:“人生有什好談的,一切都已經被安排好,隻不過沒有人知道罷了。”
巴川本想反駁,人生並未注定,可細細一想,沉默許久,也許他說的,是對的。
總有人喜歡說,他們做了什事,改變了命運,想來其實有些可笑,並不是他們做了什改變了命運,而是命運本該如此,如果這一生是一條軌跡,那也許這條軌跡已經在冥冥之中被注定,隻不過沒有人知道這條軌跡通向何方,如果真的有神,他也許就在旁邊看著每個人沿著那條軌跡徐徐前行,隻不過他不言不語,也許這軌跡本就是他刻下的,但無論如何,這樣想來,人生其實也沒什不可接受或值得太過悲喜的事情。
要來的,終究要來,要發生的,終究要發生,而發生了的,無論如何,都是應該發生的,而且隻要發生了的,就是注定要發生的唯一的事情。
想到此巴川看了他一眼道:“也許你說的不錯,就像是相遇一般,遇到誰,都是對的人,即使是錯過的,即使是或生或死。”
黑衣人頷首同意,表情頗為欣慰一般仰頭看著半空,忽然道:“你有沒有什遺憾的事情。”
巴川淡淡道:“有,不僅有,而且有很多,不僅很多,而且是非常遺憾的事,都是足以抱憾終身的事情。”
黑衣人道:“遺憾,便是遺憾,我有時覺得,沒什所謂的抱憾終身和一點遺憾的區別,遺憾的事情都是無法重來的事情,既然無法重來,也沒什程度上的區別,那僅僅就是遺憾,如果這件事不夠遺憾,你是不會記得的。”
巴川良久之後,點了點頭道:“這句說的,也不錯,好像確實是這樣。”
黑衣人道:“隻不過,你有很多遺憾的事情,那你的人生還真是有點可悲呢。”
巴川苦笑。
黑衣人道:“介意說一兩件出來聽聽嗎?”
巴川道:“就是最近發生的,我應該殺掉一個人,如果我早一點殺掉他,就不會對別人造成傷害,也不會讓我心一直覺得惡心和歉疚。”
黑衣人道:“你能不能殺得了他。”
巴川笑而未語。
黑衣人道:“既然能,你也並未去殺,也就是說,現在殺了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巴川微微點了點頭。
黑衣人道:“那確實足夠遺憾,幸虧,我在殺人的方麵從來都沒什遺憾,該殺的一定要殺,不僅要殺,而且一定要及早殺,婦人之仁不過是假道學和那些假慈悲的和尚們有的東西。”
巴川道:“下次,我一定會及早的。”
黑衣人嗤笑道:“你應該覺得幸運。”
巴川道:“哦?”
黑衣人道:“不是每個人都有第二次殺同一個人的機會的,而且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有一直殺人的機會的。”
巴川的心忽的沉了下去。
如果你在殺下一個人之前就已經被殺掉了的話,那不論是誰,都沒有機會殺別人了。
死人怎能殺人呢。
有傳說湘西屍王常於三更時從墳墓躍出,撲活人、飲人血、噬魂魄,巴川自覺死掉後恐怕沒那高的天賦能成為千年屍王。
巴川道:“你殺過多少人。”
黑衣人淡淡道:“不太多,但應該也不太少,我沒數過,誰會在乎已經死掉的人。”
“就像是,”他頓了頓接著道,“如果床上躺的那位已經是個死人了的話,你又何必讓他躺在床上還給他蓋好被子呢。”
巴川道:“是啊,如果是死人,應該在棺材。”
黑衣人道:“死了以後能有口棺材也不失為一件幸福的事。”
巴川道:“希望我們死了的時候都能有這樣的幸福,最起碼,也算是個歸宿,或者說,一條魂的歸途。”
黑衣人笑了笑緩緩吟誦道:“心有情劍詩酒書,天涯何處不歸途。”
巴川聽後猛的坐起來道:“好一個何處不歸途,當浮三大白!”
黑衣人笑了。
巴川也笑了,道:“可惜這沒有酒。”
黑衣人道:“但有水。”
巴川搖了搖頭道:“這沒什可殺的人。”
黑衣人道:“我可以破例不殺人。”
巴川道:“殺人的時候不喝酒,喝水的時候才殺人,這是個好習慣,我希望你還是保持的好。”
黑衣人道:“我記得隔壁是家賣酒的。”
巴川道:“但是他們在睡覺。”
黑衣人忽然問了一句:“如果你殺人,喜歡在白天還是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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