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雲城,背靠雲山。雲山主峰之巔,常年雲霧繚繞,神秘莫測。官府封禁,私自闖入者皆斬。
曆屆帝王登基,皆須登頂雲山,大肆祭拜,後置身雲霧之中,伸手向,接過神的封禪——一柄金光閃閃的權杖。
“封雲”代表著一個人達到了最高的成就,也是絕大多數人夢寐以求而無法企及的高度。
據,隻有真龍子才能登上雲山,撥開迷霧,得見神,接受封禪。
可偏偏有人不信,即便隻是一名蠅頭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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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其涼,雨雪其雱。北風其喈,雨雪其霏。
德盛十八年開年就博了個好兆頭,漫大雪洋洋灑灑從子時下到寅時,滿世界銀裝素裹,映襯得夜如晝,晝如夜,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大康國雲城府巡檢劉決隻匆匆陪老娘吃了頓年夜飯,便背上輕弓,騎上他那匹劣馬,再次遁入茫茫雪夜中。
除夕之夜,自然少不得市民燃放煙花炮竹,此起彼伏,徹夜不止。劉決帶領巡檢隊伍四處巡查,防火防盜、維持治安便是他這京城吏的第一要務。
當然,他也一直私自秘密調查西洋人殺人案。
三更時分,整個帝都方才安寧片刻。
劉決思忖,巡查完最後一站大相國寺,便可回家歇息。
然而,當行至大相國寺附近的甜水巷時,忽見一條黑影從左側房頂上落下,黑影懷中還裹著一團豔紅,旋即消失在巷子深處。
西洋殺手?他想起了昨夜崇明街那個女子的西洋人畫像。
劉決大喝一聲:“站住!”立時拔出樸刀,箭步追去,頃刻便出了巷子盡頭。
巷子盡頭是一條寬闊的馬路,路上鋪滿白光閃閃的雪,黑影卻已無蹤跡。
晦氣!再次與西洋凶手擦肩而過!
劉決一把從隨從手中奪過燈籠,往雪地上照了照,四周除了他們自己的腳印,再無其他。
正在納悶之際,卻聽得附近有女子shen yin之聲,遁聲望去,不遠處牆角下躺著一紅衣女子,看上去蒼白無力、奄奄一息。
劉決施展輕功,飛將過去,剛至女子近前,那女子兩眼一閉,一命嗚呼。
從女子著絲製睡服、佩戴金質耳環來推斷,當出自大戶人家,且年輕貌美,死時並無猙獰之態,也未被侵犯、襲擊。
劉決簡單檢查了屍體,特意觀察其脖頸處,果然發現女子左頸處染有鮮紅血跡,經脈處破開了兩個細孔,似乎被某種東西噬咬過。
劉決站起身,越過白雪覆蓋的屋脊,看著漆黑的夜空,深吸口氣,再慢慢歎息一聲,雪花穿過他細如遊絲的白色哈氣簌簌飄落。
這是入冬以來第起起極為相似的離奇死亡案件了,大理寺和雲城府皆已介入,甚至驚動了兼任雲城府尹的瑞王爺。
劉決隱隱感到,一股神秘力量已經悄然滲入了京都雲城。
劉決並沒有參與查辦刑事案件的權力,便及時差人將該起紅衣女子死亡事件報告給了雲城府少尹韓庚林。
除夕夜發生死亡事件,亦驚動了全權負責大慶典安保事宜的殿前司馬軍副都指揮使方若弼。
方副都指揮使全身武裝,騎著產自西域的高級戰馬禦風沙,趾高氣揚地趕到了現場,身上的明光連環鎖子甲銀光閃閃,威風凜凜,英武逼人。
眾人見是禁軍高級將領駕臨,忙下跪作揖。
方若弼並未下馬,招手把劉決叫到跟前,簡單詢問了情況,便知這起命案與十五日後大慶典並無多少瓜葛,暗自鬆了口氣,便下達了命令:“務必封鎖消息,不得外傳,以免人心惶惶。盡快報告雲城府少尹,派仵作來檢驗屍體。”
劉決慌忙領命。
方若弼抬眼看了看劉決,冷傲地問道:“劉兄做巡檢有多少時日了?”
劉決羞愧難當,低聲回道:“六年零五個月。”
副都指揮使若有所思,同情地瞥了一眼躬身作揖的劉決,似乎有話要,卻隻道:“告辭。”
旋即策馬揚長而去。
十幾匹戰馬風馳而過,將地上的雪高高卷起,那被卷起的雪片細細碎碎,茫然地在空中打著轉,零亂地落下去。
劉決心中不免感慨,同是一個巷子光著屁股長大的兒時玩伴,方若弼早已成為京官正四品大員,而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從九品的巡檢吏而已。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劉決正在感歎之際,忽見方若弼又騎馬折了回來,頓了片刻,道:“劉巡檢,我仿佛記得你自幼喜歡舞槍弄棒,聽武功也不錯,讓你做一個潛火隊長豈不是埋沒了人才?”
劉決竟無言以對。
方若弼又道:“這樣,待本將軍請示了相爺,便把你調到侍衛司任職,過些時日,你且隨我護衛大慶典吧。”元夕夜的大慶典,舉世矚目,聲勢浩大,朝廷上下都十分重視。
劉決拜謝不已,這分明是要提攜自己。
他的身子彎成了一幅弓,直到方若弼消失不見,才緩慢地直起脊梁,臉上的恭敬無可尋覓,而笑容凝結在他厚實的嘴角,扭曲成了刀痕般的裂縫,久久驅之不彌。
他望著空洞的雪夜,心中五味雜陳。
雖是嗟來之食,卻也聊勝於無,忍一忍,還是吃下去吧。
※
劉決的家在馬行街洗麵橋巷,那一帶密密麻麻布滿庭院民房,為京城最大的居民區,聚集著市井民、邊緣吏和外鄉人三十萬人。
回到家中,已是醜時。推門入院,便遠遠聽到那唯一的傭人迎雪已鼾聲如雷。
劉決官階較低,俸祿不高,月俸不過幾兩銀子,再加上祿粟、職錢、布匹、廚料、薪炭等雜七雜八,每個月也有近萬貫,雖跟前朝比是提高了不少,但京城物價奇高,錢並不經花,去豐采樓請三五個人吃一次酒,半年的俸祿便沒了。
當年為了買這個老舊的宅院,也是借了一屁股債,到如今尚未還清。
請個傭人自然不能挑三揀四,迎雪的工錢算是便宜的了,但也要月付五百貫,還要管吃管住。即便如此,迎雪還總嚷著要給她漲工錢,什照顧一個瞎眼的老太太,又操心又挨累,什劉巡檢一到晚在外麵逍遙,家事務一概不管。
劉決也不計較,知道迎雪刀子口豆腐心,這些年來外外,幫劉決把家打理得幹幹淨淨、齊齊整整,而且,對老太太也算是悉心照料,端屎端尿的,也不嫌棄。
就隻有一點,形容樣貌、言談舉止跟這“迎雪”的名字並不相稱,迎雪人高馬大,話粗聲粗氣,做事雷厲風行,哪有女子的溫柔嬌弱?
劉決走近東廂房窗下,豎耳聽了片刻,鼾聲就是從那麵傳出來的,那迎雪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不由地笑了笑,便推門進了堂屋,打開東間門簾,伸頭瞅了一瞅,老太太蓋著被褥側躺著,睡著了。
劉決的父親是前朝官員,歸順大康後備受排擠,鬱鬱而終。劉決的三個哥哥,兩個站死沙場,一個多年科舉不第,生了一場大病,英年早逝。劉氏一把屎一把尿地將他撫養長大,眼睛看不見也就是前幾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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