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起予聽後十分震驚，呆立了片刻，又仔細端量何皎皎，看她蒼白悲戚，有心無力，難道在囈語不成？

    正欲問個究竟。何皎皎示意聽她繼續講，楊起予點點頭。

    何皎皎緩緩道：“方才……方才，我飄飄蕩蕩來到一個十分陌生的地方，那斷不是我大康國地界，那城堡也是陰森森的，麵盡是高高的、雪白的異族人，他們一路恭迎著將我了麵的台階上，扶我坐到了主位上。

    然後，便有個西洋人抱了個孩童過來，放到了我懷中。那孩童不話，隻驚恐地睜著藍色眼眸，瞅著我。我，孩子莫怕，姐姐喜歡你，和你玩耍好嗎？他怔怔地點點頭，一直盯著我的嘴看。我這才從他眼瞳看到了自己的模樣，蒼白如雪，麵露凶殘，一雙突兀的尖牙從嘴角伸了出來……我被嚇到了。

    可與此同時，我似乎聞到了孩子身上一股特別的香味，他體內鮮血汩汩流淌的聲音我也聽得十分真切，我突然就感到無比饑渴。就像……就像你我之間那種……那種渴望……我……我的視線定在他白皙而細膩的脖子上，再也移不開了，耳邊似乎有萬千種聲音在催促我：吸他的血，吸他的血！我努力克製，我拚命反抗，可是那味道實在是太誘人了，而我又是……又是如此饑餓。而且，我的意識告訴我，隻有喝了他的血，才能止渴，才能活命，才能見到你。於是……於是，我……我撲了上去，一口咬破了他的脖頸，瘋狂地吸了起來……吸了一會兒，我便……我便昏厥了。”

    楊起予心驚詫不已，麵上卻笑著，勸道：“娘子，你那是夢，都是假的。”

    “無比真切，絕非妄語。”何皎皎反駁道，“我從未做過如此真實的夢。期間，有個西洋人還反複跟我了一句話，我記得清清楚楚。”

    “那人了什？”

    何皎皎休息了一下，喝了一口水，繼續道：“那人：光族送魔入西，又風又雪陰陽關。我覺得好生蹊蹺，這幾日反複思忖，這是不是一種召喚，一種預示呢？”

    “這幾日？”

    “是，這個夢，姑且稱之為夢吧，我已經連續做了三了。”

    楊起予喃喃念了幾遍那句話，光族是什族類？西是指的西方歐羅巴嗎？還有，陰陽關是大康國西部門戶，為何是陰陽關？反複思量，不得其解。但表麵意思還是明白的，他也認為這是暗示要帶妻子去西域，出了大康陰陽關便是昆侖國。

    “身體虛弱，各種病魔便會入侵，你噩夢連連也在情理之中。”楊起予樂觀地道。

    何皎皎微歎道：“隻是，隻是，我感覺我像是要死了一般。”

    “不會的，不會的。”楊起予安慰道，但他心明白，這次昏厥被救了回來，下一次再昏厥便很難了。

    何皎皎又道：“可是，起予，你知道，我想活……你我在一起，從相識到現在，也隻不過四五年，五年真的太短了，我愛你怎能夠愛得夠？我要活下去，用一百年一萬年來愛你，好不好？好不好……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地合，乃敢與君絕！”著已是淚流滿麵。

    楊起予默默念叨著：“山無陵，夏雨雪，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句話是如此的熟悉！

    當年，他拉著劉光潔的手一口氣爬到九峰山頂，頂著朗月疏星，海誓山盟，吟誦的就是這句話。

    倒頭來，不還是勞燕分飛？楊起予心頗不是滋味，慚愧地低了下了頭。這世上，真愛自己的唯何皎皎而不及。他已經傷透了她的心，此生再也不能辜負她了。

    楊起予下了決心，一定醫治好何皎皎，讓她如願以償。

    可是如何醫治，卻毫無頭緒。一向樂觀灑脫的楊起予，也犯起了愁。

    “好冷，真的好冷……”何皎皎突然緊緊抓住了楊起予的手。

    楊起予索性和衣躺進被褥中，用自己滾燙的身體來溫暖她的冰涼如水的軀體，很快，何皎皎便有了溫度，臉上也泛起了紅色。

    ※

    午後，何皎皎進了些飲食，病情似乎有所好轉。何堅先後請來三個醫士，問診後皆查不出病因，隻這病與之前積鬱成疾又有所不同，脈搏時強時弱，時有時無，似乎是失血過多，可並無失血根由，皆束手無策，暗中告之何堅，早早準備後事。

    楊起予哪肯信？走到院子散心，在太陽下走來走去，正在一籌莫展之際，突然不知從何處飛來一記飛鏢，擦著他的耳垂，狠狠釘入旁邊的那棵鬆木之中，震得鬆木之上的雪簌簌落了下來。

    楊起予慌忙四處察看，送信人早已不知所蹤。

    匕首之上，紮著一塊黃色帛布。

    楊起予拔出匕首，展開帛布，隻見上麵寫了一行字：今夜三更，都亭驛外，務必來見。落款隻有一個印章，那是後蜀的標誌！

    乃劉光複無疑。他到底是找上門了。

    這多年過去了，劉光複依然記恨在心，這的確是一個心胸狹窄之人！

    可以不赴約嗎？不可以。

    沒有別的選擇，隻能赴約，哪怕去死。唯此，方可保何家平安。

    入夜後，何皎皎照例是吃了些湯藥和補品，終是有了些精氣神，能下床走動了，楊起予很高興，親自吟唱詞調，討她歡心。二人卿卿我我，好不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