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別了劉光潔，沒了馬匹，楊起予步行往西城而去。

    路上遇到一個老人推著車子，販賣燒酒。

    楊起予看他年歲已高，步履蹣跚，心有不忍，便沽了他三壺燒酒。

    楊起予本心情沉重，又生性好酒，一口氣將那三壺烈酒喝得幹幹淨淨，喝完酒，便已有七八分醉了。

    一路上又從街頭酒樓廊下經過，被那些嬌豔欲滴的歌女扯來扯去，弄得他心中激情澎湃，不覺就想起了那個柔美可愛的秀娘，心神終是亂了。

    四更了，她還會等自己嗎？

    秀娘手絹中留下的那個地址，恰恰就坐落在他回家必經之路上。

    時地利人和，楊起予心神越發搖蕩。

    這家客棧叫鵲橋，巧精致，古香古色，處處營造出一股濃濃的浪漫氣息，據，京城不少達官貴人都喜歡與青樓女子在此幽會。

    楊起予搖搖晃晃上了二樓，往邁幾步，盡頭右手邊臨街那間即是。他剛要推門而入，不想被人從麵打開了，原來是秀娘。

    她果然在等自己，而且一等就是一個晚上。

    秀娘紅著眼睛，嬌嗔道：“楊爺姍姍來遲，叫奴家等得好生寂寞！”罷，一臉委屈，轉身走到床邊，低頭背向楊起予。

    楊起予見她生氣的樣子好生可愛，便哈哈大笑起來，關上門，走近秀娘，從身後攬住她的柳腰，調笑道：“秀娘要我如何賠罪？”

    秀娘拿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那聳立的胸峰上，嬌羞萬分，低聲道：“那要看楊爺今晚的表現了！”罷，羞得滿麵通紅，轉身深深投入楊起予的懷抱。

    他順勢抱起秀娘，放肆地親了一陣，將她抱到床上，撲了上去。

    ※

    翌日，楊起予早早被秀娘叫醒，往外一看，還未亮。秀娘早點了蠟燭，備了糕點、早茶、湯包、牛肉、胡餅等他來吃。

    楊起予睡眼惺忪，躺下繼續呼呼大睡。

    秀娘隻好再次把他叫醒，他不理會，翻個身，繼續睡。秀娘怒道：“楊爺，你忘了今日大事？”

    楊起予恍恍惚惚覺得今日有什事情要辦，但一時想不起來，便道：“且讓我再睡半個時辰。”

    秀娘掀開他的被子，急道：“公子，今日要去貢院簽到，過幾日便要鎖宿！趕快起床，吃完早點，盡快趕去，千萬莫誤了人生大事！”

    楊起予這才想起來，今日要赴貢院，便爬將起來，匆匆穿好了衣服。

    楊起予洗漱完畢，剛坐下來，秀娘便端來一碗黃色的湯來，道：“楊爺用完早點，就把這湯喝了。”

    楊起予問道：“這是什湯？”

    秀娘羞澀道：“這叫六味參湯，有固精益氣之用。楊爺昨夜翻江倒海，耗費了不少真氣，奴家就想著給您補補身子……”

    楊起予呆呆看著秀娘，竟有些感動，沒想到這個風塵女子竟是如此體貼可人，笑道：“這補了真氣，秀娘是要今夜來得更猛烈些嗎？”

    秀娘用衣袖遮住臉，嗔道：“楊爺好生可惡，又來羞辱奴家！再，公子去了貢院，難道還能出得來？”

    罷，揚起粉拳輕輕打了他幾下，又正色道：“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嘛。楊爺要是真對秀娘好，以後也隔三差五的來看看奴家，俺把這間屋子租下了，隻要您來，奴家隨時奉陪。”

    楊起予大口吃著包子、糕點，吃的太快，聽了這話，被噎住了，秀娘慌忙過來給他捶背。

    楊起予心想，莫非這秀娘是動了真情？好一個紅塵癡情女。他喝了些茶水，順了氣，緩過神，道：“秀娘，我吃完早點先回趟家。”

    秀娘不免失望，道：“楊爺莫誤了去貢院，要是需要吃穿什物，秀娘可以托人送進去。”

    楊起予並不理會，堅決地：“我須回趟家。我家就在城西阜城街。不遠。”

    “家中是不是有三五個嬌妻美妾等著您？”秀娘嘟起了嘴。

    “隻有一個荊妻，並未納妾。”楊起予暗自笑她爭風吃醋。

    秀娘喜上眉梢，卻又黯然神傷，喃喃道：“那她一定是絕美無雙，讓公子如此惦記？”

    楊起予放下了筷子，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哀傷，道：“她病了。這些年，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病臥床榻。”

    秀娘眼圈發紅，終是沒忍住，啪啪地掉下了淚水，道：“奴家心疼夫人，更心疼楊爺，這些年……”

    楊起予將秀娘攬入懷中，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身體，道：“倒真是可憐了我家荊妻。”

    秀娘狠狠抹了把眼淚，從楊起予懷掙脫出來，正色道：“楊爺還不快回去看望夫人？！”

    楊起予愣住了，初以為秀娘的是氣話，卻聽秀娘又道：“夫人臥床不起，楊爺卻在外麵風流快活，夫人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秀娘煞是可愛，倒是為荊妻著想呢！”楊起予忍俊不禁。曾經的劉光潔也是如此可愛，可如今冷若冰霜。

    對於一個男人來，肉體的溫存遠大於情感的支撐。也許，劉光潔再美，曾經的情再深，都抵不過一場風花雪月。

    秀娘認真道：“快回去吧。”

    楊起予又匆忙吃了些東西，喝了那碗六味參湯，便起身告辭。秀娘依依不舍，流著淚一直送他到樓下。

    此時，圓滾滾的太陽已經從東方破土而出，繼而衝破雲層，照射著大地。經這太陽的一陣照耀，楊起予再無疲憊之感，周身便有了力氣，血液快速流通，雙目放光，他感到渾身燥熱，有使不完的勁、用不竭的力。

    楊起予似乎聽見自己的骨骼在動，在響，在生長，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身體有無數道氣流在穿行，匯聚，他感受到了體內蓬勃的生命力。

    ※

    楊起予家住城西阜城街。

    嶽父叫何堅，是個有名氣的商賈，常年往來西域做絲綢、陶瓷、茶葉等買賣。

    六年前，何堅一行從西域歸來，途徑長安，偶遇落難的楊起予，便收留他做了學徒。“起予”這個名字便是嶽父起的，取自《論語》“起予者商也”。

    因膝下無子，僅有一女，甚為憐愛，後其女何皎皎和楊起予情投意合，便將其入贅，結為夫妻。

    婚後不久，楊起予便露出了風流本性，屢次科舉不第，便再也不休主業，四處遊蕩，放浪形骸。

    楊起予離開鵲橋客棧，一路疾走，不到半個時辰就來到了家門口，管家何福急忙迎上來，帶著哭腔道：“少爺，您可算回來了。少夫人，少夫人她……”

    楊起予瞪圓雙眼，問道：“少夫人怎了？”

    何福抹著淚道：“少夫人……少夫人仙逝了。”

    楊起予聽後腦袋嗡地一聲巨響，身體不由地搖晃了幾下，她自體弱多病，前些日子不是好了嗎？怎沒就沒了呢！他定了定神，來不及多問，隻騰地從馬上跳下來，一路飛奔到院子內。

    果然，整個庭院都陷入了悲傷之中，掛滿了白色絲帶，遠遠就聽見廳堂一片悲泣之聲。

    楊起予來到後院，看到自己的房間外外站著幾個丫鬟、家丁，各個都低著頭，抹著眼淚，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