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心甘飲鴆付孤兒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凜風那個吹 本章:第三十一回 心甘飲鴆付孤兒

    玉門關外,狂風陣陣刮過,揚起漫黃沙。

    一隊人馬冒著風沙,緩緩前行。

    碎葉城與嵩山相距萬,習伯約等人經神都至長安,越過關山,而後一路西行,終於到了玉門關。

    玉門關始置於漢武帝之時,因西域玉石自此運入中原而得名。

    出了玉門關,便算是入了西域。習伯約騎在馬上,回首玉門,高聲吟道:

    “塞垣通碣石,虜障抵祁連。

    相思在萬,明月正孤懸。

    影移金岫北,光斷玉門前。

    寄言閨中婦,時看鴻雁。”

    在中原時,為了隱匿行藏,那十餘青龍壇弟子褪下青衣,換上了尋常百姓的服飾,沈麗娘也坐入了馬車之中。入了涼州,道上行人漸少,沈麗娘方才棄車乘馬。此時她與習伯約並轡而行,不由得微笑道:“怎,這路才走了一半,便心急趕回去與你那位貌若仙的盧家大姐相會了?”

    習伯約所吟之詩名為《關山月》,乃是盧照鄰所作。詩中所敘的是戍邊將士對家中妻子的思念之意,不過習伯約並非是思念遠方的愛人,而是因為過去了七百年,玉門關早已不複昔年之盛,隻有寥寥數個官兵把守。想到漢武之時,匈奴人俯首稱臣,不敢再覷中原,而如今突厥卻是橫行無忌,擾得河北民不聊生,習伯約方才吟出此詩。沈麗娘怎知他忽然有此感觸,自然會錯了意。

    習伯約搖頭苦笑,道:“如今突厥人常自雲州、朔州入寇,朝廷卻無善法阻止,隻得任其蹂躪北方百姓,當真可氣!”沈麗娘笑道:“當年始皇築長城防匈奴,如今也讓百姓到邊疆築城,或許可阻攔突厥!”當年秦始皇逼迫百姓修築長城,雖然當真擋住了匈奴,卻鬧得怒人怨,以致二世亡國,沈麗娘不在意百姓死活,又有心推翻武則,自然樂得民怨沸騰。

    習伯約聞言,卻是心中一動,暗忖:“是啊!突厥人之所以敢長驅直入,隻因朝廷的軍隊追趕不上而後方又無人阻攔之故!若在雲、朔之北築起城池,阻其歸路,到時國中追兵趕至,前後夾攻,必可一舉而擒!”一念及此,他不禁讚道:“姨娘,你這真是好主意!”沈麗娘隻以為是隨口之言,也未當真。

    一行人繼續西行。此時已近八月,西域的氣與中原迥異,白日極為炎熱,日落之後卻又頗為寒冷,好在眾人身負武功,倒也能忍耐。西域極為荒涼,又不似中原有坦坦官道,是以每次遇到牧民或商隊時,習伯約便以突厥話上前問路,不過西域乃是諸胡雜居之地,並非都聽得懂突厥話,有時問不到路,眾人隻得以太陽辨別方向,向西而行。

    如此緩慢前行,眾人經西州,至輪台,過龜茲,曆時半年,終於到了碎葉。

    碎葉城建於高宗調露元年,乃是仿長安城而建,隻是方圓不及長安城的百分之一,不過盡管如此,碎葉城已是西域僅次於龜茲都城拔換城的繁華大城。長壽元年,王孝傑收複安西四鎮,武則在西域重設大都護府,是以碎葉城中也有上千大周守軍。習伯約等人入了碎葉城,自然是心翼翼,唯恐惹得官軍注意。

    城中胡漢雜居,居民著實不少,沈麗娘不禁發愁:“這要到何處去尋孫匡?”習伯約道:“白虎壇的弟子都是漢人,咱們隻需到漢人百姓中查探,總能查到!”沈麗娘心知也隻有如此,便點點頭。一行人在一間胡人所開的客棧中住下,沈麗娘命囚牛領著青龍壇的弟子出去查探,如此數日,卻無線索。

    此時已是嚴冬,碎葉城中寒地凍。這一日晚間,習伯約與沈麗娘要了一桌酒菜,在客棧的大堂之中飲酒暖身。望見二端上來的葡萄酒,習伯約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三年前在董家酒樓中,沈秋霜初次品嚐葡萄酒時的情景。其時言笑晏晏、朝夕相伴,如今卻已各一方,習伯約不禁低頭暗歎,卻又想起了師父,如今已過去半載,恐怕師父已然羽化了。習伯約雖知人終有一死,但不知師父的遺骨在何處,日後又教他到何處去祭拜?

    沈麗娘發覺習伯約心情不佳,隻以為是這數日來毫無線索,教他心生不耐,便親自為他斟了一杯酒,道:“約兒莫急,這碎葉城也不大,若是再過三日仍然毫無線索,恐怕就是大師兄料錯了,咱們回轉中原便是!”習伯約默然點頭。

    這間客棧生意不錯,大堂之中食客滿座,卻皆是胡人,突厥、突騎施、回紇、吐火羅等各族皆有。這幾族之人,習伯約在漠北時都曾見過,是以憑衣飾樣貌便能大略分辨。無聊之下,他便為沈麗娘一一指明。不過,有一桌的幾個食客竟是藍眼褐發,服飾也與北地諸胡有所不同,習伯約從未見過,沈麗娘卻笑道:“那幾個是波斯人!”揚州城中常有波斯商人,是以沈麗娘倒曾見過。

    那幾個波斯人中忽有一人舉杯站起,走向習、沈二人,高聲讚道:“吾等正是波斯人!這位姑娘好見識!”這句是以漢話講出,習伯約與沈麗娘不禁愕然,此人不僅聽得懂漢話,更得字正腔圓。

    波斯人膚色黝黑,此人亦是如此,不過麵目倒也英俊,年約五旬,衣飾華貴,胡帽之上鑲著一顆珍珠,雙手各戴一枚鑲著寶石的戒指,顯是尊貴之人。這中年波斯人走至習伯約與沈麗娘身旁,微笑道:“二位可是來自東土?”習伯約點點頭,見這中年波斯人不住望向沈麗娘,已知其來意。

    中年波斯人又道:“在下仰慕東土繁華久矣,今日在這荒僻城得見中原人物,心中不勝欣喜,所以冒昧打擾,還請二位勿怪!”習伯約與沈麗娘對望一眼,均未開言。這中年波斯人也不見外,竟然自行坐下,而後向二高聲吩咐道:“再來兩壺高昌葡萄酒!”

    高昌葡萄酒是以西域獨有的馬乳葡萄所釀,芳香撲鼻,入口醇烈甘甜,乃是西域最負盛名的葡萄酒。昔年侯君集攻破高昌,將馬乳葡萄帶回長安,太宗大喜,即命人於禁苑中種植,並親自釀成兩壇美酒,宴請朝中文武。

    沈麗娘最不喜被人打擾,不禁秀眉微蹙。中年波斯人卻是視而不見,笑道:“在下泥涅師,敢問二位尊姓大名?”習伯約道:“吾等賤名不足掛齒。”泥涅師也不介意,此時,二將兩壺酒端上,泥涅師端起酒壺,正要為習伯約倒酒,習伯約忽然一把將他推開。

    隻聽“叮”、“叮”、“叮”三聲脆響,三枚飛刀已並排釘在了桌上。泥涅師不禁嚇得呆了。若非習伯約將他推開,這三枚飛刀就要穿胸而過了!

    習伯約轉頭望去,隻見客棧門口站著七個以白布裹頭的男子,隻露出眼睛,正自惡狠狠地瞪視著泥涅師。泥涅師的同伴以胡語高呼了一句,泥涅師回過神來,轉身望見那七人,急忙便逃。那七人各自從背後抽出一柄彎刀,衝向泥涅師,泥涅師的同伴急忙擎起兵刃迎上。其餘食客唯恐遭殃,嚇得紛紛奔逃,客棧中登時大亂。

    雙方戰作一團,泥涅師的同伴武藝不濟,轉瞬間竟被殺盡。那七個刺客無人阻攔,又揮刀衝向泥涅師。習伯約本打算袖手旁觀,卻擔心那七個刺客誤傷了沈麗娘,便將手腕一抖,以手中的酒杯將衝在最先之人打翻在地。

    泥涅師見了,急忙躲到習伯約身後,求道:“少俠救命!”其餘那六個刺客以胡語罵了一句,便舉刀再次衝上。習伯約心知自己已無法置身事外,便以單掌將桌子托起,砸向衝來之人。他手無兵刃,隻得以此暫為抵擋。

    泥涅師已退至角落,沈麗娘不禁更是鄙夷。習伯約道:“姨娘,你先退後。”沈麗娘點點頭,低聲道:“一定心。”便也退開,免得習伯約施展不開。

    此時,食客已盡數逃了,二及掌櫃也躲去了後院,偌大的大堂中,隻剩下那六個刺客以及習伯約、沈麗娘、泥涅師三人。習伯約左足微微一跺,地上的一把彎刀便即飛起,被其握在了手中。

    那方桌本就不輕,習伯約這一擲又使上了三分力道,那六個刺客不敢硬接,急忙四散避開。六人心知遇上了高手,反而不急於出手了,而是以胡語低聲交流起來。泥涅師聽得懂他們所之言,高聲提醒道:“少俠心!這群人要出絕招了!”習伯約聞言,不禁嗤笑一聲,他倒想瞧瞧這群人能使出什駭人本領。

    三言兩語間,那六個刺客似乎已經計議妥當,互相望了望便即快步散開,將習伯約圍了起來。習伯約昂然而立,無一絲一毫懼怕,泥涅師見了這等陣勢,卻不禁又向後縮了縮。

    六個刺客齊喝一聲,其中一人當先揮刀劈向習伯約。習伯約不閃不避,待其衝至近前,正欲舉刀反劈,那人卻憑空消失了!

    習伯約不禁錯愕當場,沈麗娘也愣了,二人均想:“這是什邪法?”隻過了那,忽聽刀刃破空之聲,那人竟又現身,卻已到了習伯約身後,正自於半空之中反身猛砍習伯約後頸。習伯約急忙踏前一步,反手招架,終於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這一刀。那人一擊不中,立即後撤,其餘刺客便一個接一個攻上。

    這群刺客的身法奇詭之極,憑空便可消失不見,習伯約根本無從阻攔,隻能任由他們欺至身旁,如此一來,情勢自然萬分凶險。好在習伯約身手矯捷,拚盡全力抵擋,雖然左支右絀,但終究沒有受傷。

    沈麗娘在旁觀戰,更是膽戰心驚,轉頭問泥涅師:“這群人使的是何方妖法?”泥涅師正欲作答,卻又不禁驚叫一聲,躲到了沈麗娘身後。原來,一個刺客見習伯約已被困住,便又衝向泥涅師。沈麗娘身形一晃,便閃到了一旁,她可不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胡人涉險。

    那刺客自然不理會沈麗娘,徑直衝向泥涅師,奔出兩步便即消失不見。泥涅師驚慌之下,急忙蹲下身去,卻恰巧躲過了劈來的這一刀,而後他就地一滾,順手拾起了一把短劍護身。

    那群刺客的刀法卻當真不甚高明,若非有這奇詭身法,一百個也困不住習伯約。是以習伯約凝神應戰,漸漸便穩住了陣腳,而泥涅師隻抵擋一個敵人,雖是狼狽不堪、險象環生,卻也沒有喪命。沈麗娘也不再擔憂,在一旁的凳上坐下,靜靜觀戰。

    習伯約抵擋了五十招,已想出了破敵之法。這群人隻不過是使了精妙的障眼之法,他們的身形雖然消失不見,但習伯約耳力極強,仍能聽見身周細微的衣袂破空之聲,隻要循聲砍去便可。

    習伯約依法施為,果然奏效,一個刺客欺至身旁,被他一刀砍去了腦袋,鮮血灑了一地。其餘刺客見同伴慘死,竟然毫無懼意,反而攻得更猛了。可惜,他們的武藝與習伯約相差太多,終究還是一一喪命。

    泥涅師不禁長出一口氣,適才那一番激鬥驚得他渾身冒汗,此刻隻覺口幹舌燥,便將手中短劍扔在地上,自一旁的桌上抄起一壺酒來仰頭痛飲。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似是有大隊人馬趕來。習伯約不禁皺起眉頭,泥涅師將酒壺放下,道:“少俠勿慌,這該是城中的衛軍趕到了!”沈麗娘聞言,輕聲道:“約兒,咱們走吧!”她向來謹慎,如今孫匡尚未尋到,她可不願橫生枝節。

    習伯約棄了刀,向泥涅師一抱拳,隨著沈麗娘快步而去。泥涅師見沈麗娘望也不望自己一眼,心知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不禁好生難過。

    第二日醒來,習伯約來到大堂中,卻發覺大堂之中竟隻有泥涅師一人,不禁一愣。泥涅師急忙站起身來,道:“少俠,我知道你們住在這間客棧中,所以今日早早趕到,將這間客棧包了下來!”習伯約不知他是何用意,問道:“兄台這是作甚?”泥涅師道:“黃雀尚知銜環報恩,今日我若不來道謝,豈非是禽獸不如?”罷,便即向習伯約躬身行禮。習伯約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兄台不必多禮!”急忙搶上兩步,將泥涅師扶起。

    二人一同坐下,泥涅師招呼二端上好酒好菜,三杯酒飲罷,泥涅師道:“在下還不知少俠尊姓大名呢!”昨日他便曾問過,隻是習伯約未答,如今他再次問起,習伯約不再隱瞞,如實相告。泥涅師讚道:“習少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高明的武功,當真教人佩服!”習伯約笑道:“兄台謬讚!微末功夫,不足掛齒!”頓了頓,他問道:“昨日出了這樁亂子,衛軍趕到後可曾為難兄台?”泥涅師長聲一笑,道:“習少俠,莫瞧在下身在西域,但在中原朝廷也有王爵呢!”習伯約聞言,不禁“哦”了一聲,麵露訝異之色。

    泥涅師便將自己的身份講出。原來,他的身份果然非同尋常,竟是波斯國的王子!泥涅師之父名叫卑陸斯,乃是波斯末代君王之子。五十年前,波斯為大食所滅,波斯貴族紛紛出逃,卑陸斯攜著家眷逃到西域,便向大唐求援。其時正是高宗在位,高宗隻覺波斯與中原相隔萬,若派兵相助,師老兵疲、不利作戰,便婉言拒絕,不過也遣使前往西域,冊封卑陸斯為“波斯王”。而後大食進犯西域,卑陸斯惶恐不安,不敢再留在西域,隻得繼續東逃。

    上元二年,卑陸斯到了長安,覲見高宗,高宗雖善加款待,並授其右威衛將軍之職,卻絕口不提助其複國之事。卑陸斯心中鬱鬱,二載後病死長安,泥涅師便承襲了“波斯王”之號,繼續籌謀複國。調露元年,西突厥反叛,高宗遣裴行儉借護送泥涅師歸國之名前往西域平叛。裴行儉將泥涅師護送至碎葉城後便即離去,泥涅師就此滯留於西域。

    習伯約聽罷,抱拳道:“原來兄台竟是波斯王子,失敬!失敬!”泥涅師苦笑道:“不過是個亡國之人罷了!”習伯約道:“昨晚那群刺客又是何人?”泥涅師道:“大食國中有一門派,名為‘殺心’,專行刺殺之事,昨晚那群人便是‘殺心’中的刺客。”習伯約道:“那群人的刀法稀鬆平常,但身法卻當真奇詭,若非親眼所見,我絕不信這世上竟有此等身法。”泥涅師道:“‘殺心’的刺客有此克敵神技,又悍不畏死,自然是無往不利,從未有過失手之時。大食國中,人人聞之膽寒,就連大食國主亦不敢招惹‘殺心’,生怕哪一日便被取了性命。”

    回想昨晚情形,那群刺客確是不在意生死,隻求能取泥涅師性命,自始至終皆是狂攻不止,從未有人退縮,習伯約心知若非恰巧遇上自己,泥涅師是必死無疑的。

    此時,沈麗娘領著囚牛及青龍壇弟子來到大堂。見泥涅師竟在大堂中與習伯約對飲,沈麗娘亦是一愣,轉身吩咐道:“爾等繼續到城中查探!”囚牛點頭應是,領著身後一眾弟子向客棧外走去。

    到了此時,客棧的大門仍然關著,囚牛打開門來,卻發覺門前有數十個持刀的胡人漢子守著,一愕之後,急忙後退數步,凝神戒備。泥涅師站起身來,向門外吩咐道:“爾等散開!讓這幾位朋友出去!”門外那群胡人漢子竟也聽得懂漢話,依言散開。囚牛回首望向沈麗娘,見其微微點頭,方才邁步而出。

    習伯約望著守在門外那群胡人漢子,微微一笑。他適才已覺奇怪,昨晚泥涅師雖未喪命,卻也嚇破了膽,今日竟敢獨自前來與自己喝酒,原來帶著這許多護衛。

    沈麗娘見泥涅師在,心中不快,便道:“約兒,待會命二將早飯送入我房中!”便欲轉身離去。泥涅師道:“姑娘還且留步!”沈麗娘雖已年逾四旬,但樣貌仍如花信年華的少婦一般,是以泥涅師才會一直喚她“姑娘。”

    沈麗娘蹙眉回首,泥涅師微笑道:“適才在下聽到姑娘吩咐手下在城中查探,莫非是在尋人?”幽冥宮慣常隱秘行事,沈麗娘自然不願向外人透露,是以也不答話,徑自邁步而去。習伯約卻道:“吾等前來碎葉城,為的是拜訪一位朋友,隻是不知其住在城中何處,所以這幾日來一直在探訪。”泥涅師聽了,拍拍胸膛道:“此事再簡單不過,交給我便是!隻要那人在這碎葉城中,不出三日,一定為你找到!”

    習伯約知道泥涅師居於碎葉二十載,此話絕非誇口,便抱拳道:“如此倒要謝謝兄台了!”泥涅師道:“相比昨日救命之恩,此等事,何足掛齒?”便即詢問要找之人姓甚名誰,是胡是漢?習伯約道:“是二個漢人,一個年約四旬,身量不高,左臂為人砍去,另一人則是個矮胖青年。二人該是不久前剛剛回到碎葉的。”泥涅師道:“斷了一條手臂嗎?那就更加易找了!”習伯約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勞煩兄台了!”二人開懷暢飲,直至巳時三刻,泥涅師方才離去。

    又過一日,泥涅師命人傳來消息,稱十餘日前有人見到一個矮胖青年與一個獨臂漢子入了城南的聚財當鋪。沈麗娘心知那必是孫匡藏身之處,隻因在長安城中,白虎壇便是以當鋪掩人耳目的。沈麗娘也不願再耽擱,當即帶著眾人前往城南,尋到了那間當鋪前。穩妥起見,沈麗娘命囚牛與青龍壇弟子在外埋伏,由她與習伯約先進去瞧瞧。

    二人走入當鋪中,隻見一個夥計打扮的瘦少年手拿掃帚,正在掃地,而一個中年人則站在櫃台後打算盤,該是這間當鋪的掌櫃。那掌櫃樣貌俊雅,好似個飽學儒士,習伯約望見此人,隻覺似曾相識,可一時間又想不起是在何處見過。

    那瘦夥計急忙將掃帚放在一旁,迎上來招呼道:“二位客官,快請坐!”望見蒙著麵紗的沈麗娘,那掌櫃麵露疑惑之色,問道:“二位客官,可是有物要當?”待其罷,習伯約忽然驚呼道:“李大哥?”那掌櫃微微一愣,捋須道:“鄙人正是姓李。”習伯約道:“李大哥怎的離開中國,跑到這碎葉來了?”那掌櫃注視習伯約,苦笑道:“恕鄙人眼拙,敢問公子高姓?”習伯約道:“十年前,長江之上,李大哥曾對一個童子過你平生最自豪之事,不知你可還記得?”那掌櫃身子一顫,旋即問道:“兄弟,是你?”習伯約點點頭,笑道:“想不到竟在此與李大哥重逢了!”

    沈麗娘不明就,便在習伯約耳旁低聲問道:“此人是誰?”習伯約低聲道:“姨娘可還記得當年在巨舫之上,我曾與你過的那位救命恩人?”沈麗娘聞言,望向那掌櫃,冷笑道:“如此來,孫匡真的是藏在這了!”習伯約不禁愣住,那掌櫃則是麵如土色。

    原來,這掌櫃非是別人,正是將梁麗姮渡過長江的李二狗。十年前,習伯約前去劍南拜師學藝,於巨舫之上偶遇李二狗,得知他曾搭救過自己母子,便求沈麗娘賜他一個前程。朱雀壇不得收留男子,沈麗娘隻得命李二狗前往長安,投靠三師兄孫匡。李二狗趕到長安,呈上沈麗娘手書,孫匡自然不敢怠慢,對其恩遇有加。

    李二狗的名字不雅,孫匡便為其改名為“客”。李客已過學武之年,孫匡隻得令其習文,沒想到李客自幼在長江邊擺渡為生,活到二十多歲大字也不識一個,卻有過目不忘之能,數年間竟已博覽群書,成了飽學之士,如此更得孫匡重用。

    匆匆十載,習伯約已自垂髻童子長成了玉樹臨風的美少年,李客自然認不出,而李客也已氣質大變,不過聲音卻未改變,是以他甫一開口習伯約便即想起。沈麗娘自然忘了李客,不過經習伯約提醒,也想起了自己曾遣人去投奔孫匡,如今李客既然在此,孫匡必是藏在這無疑了。

    沈麗娘本以為自己破孫匡行藏,必要刀兵相見,急忙招呼埋伏在外的囚牛等人。未料到李客長歎一聲,道:“壇主吩咐過,若是沈壇主到了,便請隨我來。”罷,便即轉身入內。沈麗娘遲疑片刻,與習伯約一同跟上。囚牛領著一眾青龍壇弟子衝入當鋪中,見沈、習二人自後門而出,留下幾人守住門口便急忙跟上。

    一行人來到前廳,李客向一個廝吩咐道:“去稟報壇主,朱雀壇的沈壇主到了。”那廝應命而去,李客又命人為沈麗娘等人看座,沈麗娘卻搖手道:“不必了!”眾人便站在前廳中等候。

    過了一會,那廝返回前廳,道:“壇主有請沈壇主後堂相見!”沈麗娘道一聲“前麵帶路”,眾人便要隨那廝而去,那廝卻掃視眾人,道:“壇主吩咐,隻見沈壇主一人!”沈麗娘心知孫匡自幼癡戀自己,絕不會行暗害之事,是以也不懼怕。習伯約卻不放心,道:“我與景師兄許久未見,甚是想念,不知可否一齊去拜見?”

    那廝不禁麵露難色,李客道:“那便由這位公子隨沈壇主入見吧。其餘人卻須在此等候。”囚牛聽了,心中不快。此番千迢迢趕赴趕來西域,可非是來敘舊的,何必聽其廢話?不過想到師父臨行前的吩咐,他也隻得強壓胸中怒火。

    習伯約與沈麗娘隨著那廝自側門而出,一路穿廊過舍,來到這座大宅的主院之中,隻見景克逸已在院中靜候,而他身站著的幾個漢子,穿著卻與當年在太清宮中那群亂砍亂殺之人無異,皆是繡有猛虎的白衫。習伯約心知當日那群人確是白虎壇弟子無疑了,隻是不明白他們緣何前往太清宮?若是為了師道的奇寶,那又何必匆匆而去?習伯約終究是想不通。

    那廝向景克逸恭敬行禮後便即離去,景克逸卻隻是冷眼望著沈麗娘,一言不發。習伯約便抱拳道:“景師兄別來無恙?”景克逸卻不理睬習伯約,隻是盯著沈麗娘,沈麗娘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忽聽房中有人道:“可是師妹到了?”正是孫匡的聲音。

    沈麗娘聞言,摘下麵紗來沉聲道:“孫匡,你背叛師門,罪大惡極,還不出來受死?”景克逸身後那幾個弟子聽了,自是橫眉怒目,便欲上前動手,卻被景克逸攔下。此時正房的門打開,孫匡緩步走出。隻是半年未見,孫匡卻好似老了十歲一般,不僅容色憔悴,頭發也已花白。

    沈麗娘心知孫匡這半年間必是飽受煎熬,心中卻毫無憐惜之意,隻是冷笑。孫匡呆望沈麗娘,半晌才道:“師妹,你是來取我性命的?”沈麗娘點點頭,道:“不錯!”孫匡苦笑道:“難道你絲毫不念往日之情了嗎?”沈麗娘冷笑一聲,道:“你背叛師門之時,你我便再無情分!”孫匡不禁搖頭苦笑,而後仰長嘯一聲,似是要藉此一吐胸中怨氣。

    沈麗娘不願再與孫匡廢話,抽出腰間長劍,沉聲道:“孫匡,今日你我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所以你也不必在意什以多欺少,你還有多少弟子,命他們一齊上吧!”孫匡道:“師妹想要我的性命,取走便是,我絕不還手!不過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師妹可否答允?”沈麗娘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孫匡指向景克逸,續道:“投靠朝廷是我一人之意,與他們無關,今日我將項上人頭交給你,你放他們一條生路!”聽到這,景克逸再也按捺不住,高聲道:“師父,咱們與他們拚了!”他身後那幾人也紛紛附和。孫匡氣得轉過頭去罵道:“住口!”景克逸卻是不聽,續道:“師父之命,弟子從不敢違抗,但這一次卻要恕弟子忤逆了!”而後他便呼哨一聲。

    隻見周遭的房上忽然現出數十人來,皆張弓搭箭,指向沈、習二人。景克逸道:“我知道你們不會放過我們,所以早就有所準備!”罷,他指著沈麗娘,恨聲道:“你這歹毒賤人將我師父害得如此之慘,我今日要你百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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