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園。

    每清晨，醒得最早的不是常常自嘲年紀大了的姬明雪，不是時常陰沉如枯井的初零，不是木訥寡言的李信，也不是立誌報仇雪恨整日揮刀似拚命的梟千歎。

    今也不例外，一向吊兒郎當的染劍華衣衫不整地推開門，睡眼惺忪一下子就變換了精神抖擻。

    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一場不大不的雪正紛紛揚揚著，一片銀裝素裹，遠處那株老萬傷樹的枝幹分叉處，有一隻豹子般大的貓，正如人一般蹲坐著，黑白色長尾垂落，飄搖著，貓瞳晶亮，染劍華隔著很遠就感覺到了那兩點靈意。

    目光越過園牆，可見重樓層疊，人世磅，更遠處，是更高的山巒起伏，如同莽荒巨獸的脊背。

    恰是雪來衣地，繁華荒涼皆肅穆。

    染劍華張開雙臂，作擁抱空狀。

    “真不愧是山，平原地帶，這個時節，該是第一場春雨吧。”他眯著眼，輕聲嘀咕著。

    “是啊。”

    姬明雪也如往常般站在了染劍華的身邊。

    “在我的故鄉，這時候正是踏春的日子，遊人三五成群，孩子們嬉戲玩鬧。”

    姬明雪已經習慣了每醒來之後跟染劍華聊上幾句，隻不過染劍華不再問那句“是我把您吵醒了吧？”，姬明雪卻一如既往地每次都要上一句——“真是年紀大了。”

    “年紀大了，一點冷風都要忍不住，不過這雪，真美啊。”姬明雪縮了縮肩頭，雙手互相抄在袖子，神情輕鬆地看著雪，就像某個已經完成所有事情隻剩安度晚年的普通老人。

    染劍華沒答話。

    姬明雪也不什，倆人並肩而立。

    隻是看雪。

    在姬明雪看來，正經起來的染劍華可以看做是他的同齡人，那種老道自然的氣質，跟其他三個孩子是完全不同的。

    他也漸漸明白，當年某個晦暗的雨夜宮如靜對他的那句話。

    “旅人啊……隻有旅人，才能長壽千年萬年。”那個瀟灑的旅人。

    史載，骸生時代最強的靈師莫柯文也不過活了八百年，被稱作“文壽公”，所以當時的姬明雪想：自旅人這個名詞因為你宮如靜而誕生以來，也不過一百多年，怎你就這自信？千年萬年，，怎可能呢？

    “不可能。”姬明雪果斷的否決了宮如靜的言論。

    宮如靜喝著酒，笑得高深莫測，那笑容讓姬明雪不願去看，甚至心發毛。

    他潛意識地在逃避什，好像他內心深處是認輸的，至於輸了什，大概就是他不是旅人，所以他沒法找出實據來做到真正的反駁，而且他很快就覺得，僅僅不可能三個字，可能已經讓宮如靜把他看扁了。

    姬明雪有些垂頭喪氣，又很生氣，一種難受的表情浮現在他的臉上。

    宮如靜哈哈大笑，“你怎了？我可什都沒啊！”

    姬明雪覺得宮如靜真的很像一個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家夥，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著孩子。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林彤以前就偷偷過一句話——“宮如靜就是個老妖怪。”

    直到這些和染劍華接觸得多了，他才恍然，真正的旅人，他們在世間走過一年的見聞閱曆，便等同於常人十年甚至幾十年上百年了，染劍華就是最好的例子。

    年紀不大，也是剛剛成為旅人，但那雙平靜的眼睛，和當年的宮如靜簡直如出一轍，而且當沒有旁人的時候，他跟自己起話來，也是那樣的從容，好像沒什師徒尊卑，隻是朋友。

    那是飽經世事的冷靜，很多世俗的條條框框，大概也早就被他遺忘了。

    也怪不得……怪不得自己看不懂宮如靜托付給自己的那部風華訣！

    一瞬間，他明白了，初零應該也是同樣看不懂也沒機會看得懂了。

    “旅人的劍，一定要繼續在這世間流浪才是最好的歸宿……”

    宮如靜的話如同狂雷於耳邊炸響，振聾發聵。

    旅人，旅人……是旅人啊。

    地圖，我知道了，姬明雪心中默念，我已經作出了決定，你會很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