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_84468千年廟宇，鍾磬嫋嫋。石狼坐在院子中的台階上，滿臉溫柔地看著院子中的人。趙無的頭發已經長了出來，一頭黑發，用玉冠束著，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臉又圓了許多，原來尖尖的下巴已經不見了，一雙眼睛黑得發亮，眉宇之間，盡是真無邪。他如同一隻狗一般，追著一隻蝴蝶上蹦下跳，那張臉上，時而興奮，時而氣惱，一點一滴，都落在了石狼的眼中。石狼的嘴角勾起，那股溫柔，讓他臉上的煞氣都淡了一些。

    趙無玩膩了蝴蝶，便將目光落在院子中的一棵果樹上。他蹲在樹下，看著那紅彤彤的果實，瞬間兩眼發光，站起身來，四肢都扒在了樹幹上，想要往上爬。趙無笨手笨腳的，爬了一半，便從大樹上滑了下來，如此半晌，竟是一無所獲。他嘟著一張嘴，目光有意無意地瞟向石狼。

    石狼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那一眼看過來，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他的身材高大，不過一跳，便摘下了一枚果子，然後放在了身上擦了擦。趙無眼巴巴地看著他手中的果子，石狼半彎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臉，趙無便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然後拿過了他手中的果子，躲到一旁去吃了起來。

    石狼一直盯著他，盯著他將果汁吃了一臉，那汁水的顏色也是紅色的，此時的趙無，就如同一隻花貓。石狼心中無限喜悅，然而漸漸的，那喜悅突然淡了，化作一股悶氣，壓在心頭，眉宇間的煞氣也若隱若現。

    “施主，你的心事甚重。”

    不知何時，他身邊已經坐了一個老和尚，那老和尚穿著一身袈裟，身上帶著佛氣，雙眼卻如炬，似乎一眼便看進了石狼的內心深處。然而那種目光並不讓人覺得反感，反而讓石狼心中稍微安靜了一些。

    “大師可有法子破解？”石狼隨意地問了一句。

    老和尚看了他許久，卻是一言不發。石狼本不指望他解答，隻是目光癡癡地看著趙無。

    “施主在恐懼。”老和尚道。

    石狼不由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在恐懼，如今的時光，每一刻，他都覺得是偷來的，那般的不真實。這時光越美麗，他便越害怕失去。他怕哪一日醒來，趙無看他的眼光，沒有依賴，隻有冷漠與痛恨。他害怕趙無醒來後，會離開他，在他的世界徹底消失。一旦想到這些，無邊的恐懼淹沒了他，他如同溺水一般，卻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了。

    “施主可知一個‘緣’字？”老和尚突然問道。

    “緣？”石狼有些疑惑。

    “貧僧以前有一弟子，這是緣起。那弟子甚是聰慧，佛理佛法，一點即通。貧僧從來沒有遇到過這般聰慧的弟子，本想以畢生所悟佛法相授，卻不想，他與佛無緣。”老和尚眼神如古井一般，聲音也似梵音，講訴著那些舊事，“他對佛太虔誠了，虔誠到一種強迫。過猶不及，物極必反。他將佛當作一種依靠。”

    “緣起緣滅，緣聚緣散，世間萬物都講究一個‘緣’字，人與人之間也是如此。得緣，幸之；失緣，也莫痛苦。貧僧以為，施主如今要做的便是珍惜眼前之物，莫要患得患失。”老和尚深深地看了石狼一眼，繼續道。

    石狼怔在那，老和尚的話，他不知聽進去幾分，也不知聽懂了幾分。趙無玩得累了，便坐在了石狼的身邊，將腦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慢悠悠地打了一個哈欠。

    石狼用手帕將他臉上的花花綠綠一點一點地擦去，露出一張潔白無暇的臉。石狼由手帕改為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趙無則如動物般，舒適地哼了兩聲，眼睛便眯了起來，陷入了沉睡中。

    靜靜地看著趙無的臉，石狼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了，蝴蝶漸漸飛遠，樹木也化作了黑白的背景，所有的東西都漸漸地模糊起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緩緩地闔上。他仿佛踏入了一片虛妄之地，這個個世界，除了趙無，一切都不存在了。

    本來打著呼嚕的趙無突然睜開眼睛，依舊是烏黑的眼睛，卻多了一絲清明。他轉頭，石狼靠在柱子上，雙目緊閉，粗獷而冷硬的麵孔上，泛起了溫柔的笑意。趙無抬起頭，便看到一個人背對著他站著，那個身影那般近，卻又似乎那般遠。老和尚轉過頭來，趙無看著那張臉，卻覺得仿若隔世。

    “掌燈大師。”趙無道，然後朝著老和尚跪了下來。

    “施主不必行如此大的禮。”老和尚淡淡道，“你既未稱貧僧‘師父’，便是已經出了佛門，又何必下跪？豈非多此一舉？”

    趙無從地上爬了起來道：“大師得確實有道理。”

    “佛門與俗世，你的佛心已經留在了佛門中，如今的便是俗世中人了。”掌燈大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