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_84468將軍府西院。

    初春。

    冬雪融化，柳條抽出了新枝，氣漸暖。院中樹下，一人穿著一身青衫，麵容俊朗，坐在那柳樹下，他的麵前擺放著一架古琴，修長的手指落在那琴弦之上，柔和的樂音飄散在空氣中。遠遠看著，一人一琴，如同入了畫，帶著一股寧靜之美，脫去了俗塵。那琴聲中帶著淡淡的憂傷

    然而，在將軍府中，沒有人會以為他隻是翩翩公子。

    男人的頭發隻用一根繩子束著，發絲隨著風兒飄落在額前，擋住了他的眉頭，也掩去了久經沙場而生的煞氣。男人便是閉著眼睛的，當一曲終了，男人的眼睛突然睜開，那眸光深處，卻帶著一抹幽光。再看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長，但是指腹一側，卻布滿了厚繭，這種厚繭，起碼是握了幾十年的武器了。

    他並非柔弱的公子，而是赫赫有名的鎮遠大將軍，率領幾十萬大軍打敗了秦王，是清平帝的左膀右臂，如今便封為‘鎮遠侯’的衛鎮遠。

    軍威甚高，位極人臣，權勢於他，唾手可及。就連舊日輕視他們兩兄弟並將他們趕出衛家之人，如今也是千方百計想要與他攀上關係。那些人都被關在了將軍府外。那些人費盡心思，甚至見不到鎮遠侯一麵，暗地罵了兩聲，第二日卻仍然厚著臉皮上門了。

    這一次來的是個老婦人。這老婦人是整個衛府，衛鎮遠唯一能夠多看兩眼的人。衛鎮遠與衛鎮行兩兄弟本是嫡出，他們的父親寵妾滅妻，這老婦人是在他們的母親去世後，唯一對他們有照拂的人。老婦人手中抱著一疊畫像，那些女子，都是和京都衛府有關係的適齡女子。

    “大公子，您年歲也不了，若是夫人還在，也是希望您能娶妻的。並非這些女子。”老婦人完成了任務後，發自內心道，“還是大公子心中已經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

    衛鎮遠的眉頭皺起了起來，在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的竟是那一張臉。那人傻乎乎的對著他笑著，眼中帶著癡迷。

    衛鎮遠醒神，心卻有種不出的惆悵感。他微笑著送走了老婦人，當走回院子，坐在古琴前的時候，卻再也不能入神，他的手胡亂地撥動著琴弦，撥出一段雜亂無章的聲音，啪的一聲，琴弦突然斷了，刺破了他的手指，鮮紅的血從傷口處冒了出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疼。

    戰場殺敵，他的所有心思都落在如何對敵上，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老婦人走後，他的腦袋中總是不斷回蕩著那個人的模樣，開心的時候，笑得時候，這般想來，那人似乎從來沒有傷心的時候。

    衛鎮遠的眼神越來越飄忽，臉上卻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笑來。在那一刻，他突然急切地想要見到那個人。他猛地站起身來，然而他還沒走出院子，便有下人匯報道：二公子回來了。

    衛鎮遠這人，戰場上殺敵無情，戰場下雖生著一張俊朗無害的臉，卻似乎無人入得了他的眼。但是他忠心、護短。忠心忠得便是清平帝，護短便是護著衛鎮行了。一母同胞，衛鎮遠像母親，衛鎮行則像極了那個負心的男人。卻並未因衛鎮行像那個人而疏遠，兩人自相依為命，衛鎮行是他唯一的親人。

    衛鎮遠走到外麵相迎，遠遠地便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身影。衛鎮行身上穿著黑漆漆的長袍，已經辨不清原來的顏色了，頭發也是亂糟糟的一片，眉宇間帶著疲憊，但是腳下的腳步卻十分快。衛鎮行是從譚雲三州歸來的，與北蠻一戰，終於大獲全勝。

    衛鎮遠的臉上露出一個笑，直到衛鎮行身後走出一個人，衛鎮遠臉上的笑瞬間凝滯了。那人比衛鎮行好不了哪去，也是渾身邋遢的厲害，臉上黑漆漆的，卻似乎瘦弱了許多，本來也是高大的個子，站在衛鎮行的身邊，卻顯得有些嬌了。衛鎮遠一眼便認出了他，他負在身後的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甚至連衛鎮行喊他‘兄長’的時候，他都有些走神。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鐵老二的身上，出口聲音卻是淡淡的：“你怎來了？”

    鐵老二心本來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是在過去的心上人麵前，他別別扭扭地想要打個招呼，卻聽了衛鎮遠的這句話，卻是一點也不想看到他的意思，頓時炸毛道：“京都這大，老子便不能來了？”

    衛鎮遠的目光落在他緊緊抓著衛鎮行手臂的手上，眼神有些暗沉。

    “但是這是將軍府。”衛鎮遠完，便轉身離開了。

    鐵老二瞪大了眼睛，差點跳了起來，抓著衛鎮行的手猛地晃了起來：“兄弟，他這是什意思！將軍府老子就不能來了嗎？”

    衛鎮行卻沒有話，他覺得他的兄長有些反常，平日的兄長不是這樣的。

    似乎刻意為了和衛鎮遠對著幹，鐵老二在將軍府住了下來。

    這事傳到衛鎮遠耳的時候，他隻是點了點頭，那一直陰鬱的心情卻是好了些。他細細算著鐵老二住下的日子，剛好半日，按照他對鐵老二的了解，他撐不過一日，明日就會到他麵前來晃了。

    第二日，鐵老二沒有出現。

    衛鎮遠手中捧著一本書，目光卻不禁往窗口處看去。他覺得，或許下一刻，那便會有一個烏黑的腦袋冒了出來。看了半日，手中的書卻還未翻過去一頁，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窗邊，那卻空無一人。

    鎮遠侯似乎有了心思。王府的下人都看了出來了。他時常走神，無論是吃飯的時候，還是練武的時候，他的目光時常會盯著一個地方看著，一看便是半日，似乎在期待什。

    第五日，衛鎮遠終於招來了下人，問了鐵老二的行蹤。

    “鐵老二是不是摔斷了腿，在房中躺著了？”衛鎮遠問道，心中卻有些擔憂。這是鐵老二沒有出現唯一可能的理由。

    下人有些驚詫：“侯爺，鐵公子並無不適。”

    “那他在做什？”衛鎮遠的聲音沉了下去。

    “第一日，他洗浴之後，便在府中睡了一日；第二日，他與二公子一起在京都逛了一日，吃了許多好吃的，也買了許多好玩的；第三日，他與二公子一起去遊了百夢山；第四日，他與二公子一起去遊了歲湖；今日，他剛和二公子出門，也不知道要去何處。”下人細細回稟道。

    ‘砰’地一聲，下人微微地抬起頭，便見紅木椅上缺了一個角，而缺的那個角，正在衛鎮遠的手中。他看到衛鎮遠的手緊緊地握著那個角，手上的青筋爆了出來，他那俊朗的臉上，看起來無比恐怖。一股低冷的氣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下人全身發寒，連忙垂下頭，不敢再抬頭看他一眼。

    鐵老二和衛鎮行都換上一身錦衣華袍。可惜鐵老二粗魯野蠻慣了，那錦袍也掩蓋不了他身上的鄉野之氣。他想要去京都的青樓見識一番。衛鎮行本是不願去的。鐵老二便拉著他的手，話語顛倒亂七八糟的勸了一遍。衛鎮行根本沒有聽懂他在什，但是看著他滿眼的期待，便應了。

    鐵老二自覺自己口才了得，竟然動了木頭一般的衛鎮行，頓時激動非常，昂首挺胸往青樓而去。隻是剛到青樓門口，一個全身漆黑的人便擋在了他們的麵前。

    “公子，將軍想要見您。”

    鐵老二一把抓住了衛鎮行的手，道：“我們先逛青樓！”他明顯想和衛鎮遠對著幹。

    黑衣人有些為難道：“公子，將軍了有急事，不得耽擱。”

    衛鎮行自然知道孰輕孰重，便對鐵老二道：“我明日再陪你來此處。”看著那門口站著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衛鎮行已經覺得頭皮發麻了，他已經後悔答應鐵老二來此處了……

    鐵老二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那老子自己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