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旅館之久遠的祭奠
“……”
“……”
昏暗的燈光,映照著兩張僵硬的臉。
相對而坐的兩個人,被尷尬而沉重的寂靜包圍著。
我有很多話想,卻不知該從何起,也不知道如何出口比較合適,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由我先發聲。
相信姐也是一樣的吧。
所以,兩個人就隻能這樣默然不語地對視著,等待對方開口。
……可這樣耗下去總不是辦法,相信姐也是如此考慮。
於是——
““那個……””
兩個人的聲音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您先請……””
再次。
“還是姐你先吧。”
這作為男性還是應該退讓一步。姐大概也不喜歡這種磨磨唧唧的狀況,爽快地點了點頭。
然而我隨後便對自己的“大度”感到些許後悔。
“我之前應該跟您過,晚上請呆在房間,盡量不要到處走動的,對吧?”
“唔……”
姐首先做的果然還是興師問罪。沒辦法,畢竟偷偷摸摸打破約定的是我。還是老實道歉吧。
“抱歉!關於這一點是我不好。倒不是想找借口,隻是我覺得晚飯的時候姐的樣子有些不對勁,還以為是我錯了什讓你不高興,所以想找你道個歉來著。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我向姐深深低下了頭。
過了良久,頭頂上方才傳來姐的聲音。
“請抬起頭來。關於這件事……應該道歉的其實是我才對。”
“哎?”
姐的回答超出了我的設想。
不,或許……不對,我幾乎可以確信,今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件,或者從我來到這家旅館的一刻起發生的一切,都與姐的道歉有著莫大的關聯。
也是呢,又是死人又是怪物,這可不能用鄉下梗再搪塞過去了。看來這旅館真的有什不可告人的內情。
“姐想的,與剛才我看到的……‘那個’有關係嗎?”
“……是的。”
沉默了片刻,姐點了點頭。
“首先我必須向您道歉,這些事情一直瞞著您,對不起。但是希望您能耐心聽完我的話,之後采取怎樣的行動都是您的自由。如果……如果您不願意再聽到我的聲音也沒關係,我會負起責任將您安全護送下山——”
“不不不,我怎可能會不想聽到姐的聲音……啊,不,我的意思是不管怎還是先了解一下具體情況比較好,嗯。”
好險,差點暴露。
大概是被我慌張的樣子逗樂了吧,姐嚴肅的表情略有緩和。
“感謝您的寬宏大量。”
姐再次向我深深鞠躬。接下來就是不容開玩笑的話題了,從氣氛上我就察知到了這一點。於是我也正襟危坐,等待著姐的話語。
“您還記得我曾經給您講過的,關於禦鉾神的傳嗎?”
“啊,就是幫助村民討伐妖怪的那位山神?”
“嗯。”姐點點頭之後,卻又搖了搖頭,“其實,所謂的‘禦鉾神’根本就不存在。”
“……哈?”
我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明明是姐自己講出的故事,為啥要自己否定啊。到底,既然禦鉾神根本不存在,那在旅館建個神社到底是為了——
啊。
我腦海突然閃過剛才見到的那個可怖的妖物。難道是這回事嗎?
“看來您已經猜到了。沒錯,雖然禦鉾神乃是虛構,但是妖異是確實存在的。”
是啊。我現在還對那個血盆大口心有餘悸,再怎也不可能是假的了。雖然我著實希望那隻是幻覺。
“這,那個神社是為了封印妖物才……?”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姐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
我更是一頭霧水了。
“別急,聽我講完您就會明白的。”姐頓了頓,繼續了下去,“數百年前,這片土地曾經受過妖異的侵擾——以吞食生者為樂的,極其凶惡的妖蛇。”
“妖蛇力量強大,村民們根本無法抵擋。這樣下去隻能被蠶食殆盡。就在村民們絕望之時,有一位遊曆四方的巫女恰巧來到了村子。她並不是什山神,隻是一名普通的巫女而已。巫女曾在山中的神社修行,習得了一些驅除妖物的神術,而她下山遊曆也是為了能夠靠自己的本領幫助別人。巫女聽了村子的狀況,毫不猶豫挺身而出。”
“然而,狀況十分危急。村子剩餘不多的男丁在村長一家的帶領下,已經衝進山準備與妖蛇殊死一搏。行動稍遲,可能又會有無辜的生命喪於妖蛇之手。巫女沒有時間摸清妖蛇的習性弱點,便匆匆前往妖蛇之處。”
“幸好巫女及時趕到,村民們的傷亡尚不慘重,但是在妖蛇的淫威麵前,勇敢的年輕人們最後擠出的一絲鬥誌也已耗盡。於是巫女隻好一邊保護村民,一邊與妖蛇大戰起來。”
我入神地聽著姐的講述,腦中不禁浮現出身形單薄的巫女孤身一人與龐大妖物對峙的畫麵。或許是受到之前目睹的景象影響吧,幻想出的畫麵中,“見義勇為的巫女”漸漸被姐的身影所取代。
正因如此,我更加在意這場大戰的結局。與此同時,一絲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
“妖蛇的壽命恐怕已經超過千百年,妖力非同可,巫女如果是獨身作戰或許尚可一搏,但是畢竟還要顧及村民,戰鬥時難免束手束腳。相反妖蛇卻肆無忌憚,甚至還故意裝作攻擊村民的樣子,迫使巫女不得不轉移注意力而露出破綻。盡管巫女英勇奮戰對妖蛇造成了不的創傷,但巫女也並非毫發無傷,甚至因為分心保護村民不得不消耗更多體力,疲勞已經接近極限。原本勢均力敵的狀況,漸漸變成了巫女處於下風。”
可惡!這混蛋妖怪也太卑鄙了!
我忍不住右手握拳,向著榻榻米狠狠砸了下去。
可是這終究是過去的故事。不管我怎樣激憤,已經發生的事實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姐略帶感傷的眼神正明了這一點。
“經過了數個時的苦鬥,巫女終於還是敗在妖蛇的毒牙之下,從腰部以下的下半身也已被咬斷落入蛇腹。巫女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
雖然姐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可是戰鬥的慘烈程度一定異乎尋常——我甚至都不敢想象當時是怎樣一幅畫麵。
“所,所以,巫女就這樣死……去世了嗎?”
姐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巫女雖然身受重傷命不久矣,可依然沒有放棄反抗。妖蛇同樣忌憚巫女手中的破魔之箭,生怕巫女仍有餘力給它致命一擊。於是——它命令躲在一旁的村民們取走巫女手中的弓箭。”
“什!?”我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這怎可能,巫女可是打敗妖蛇最後的希望啊!這,這些人該不會真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姐緩緩搖頭,“因為妖蛇‘承諾’,隻要村民們聽從自己的命令,便隻吞食巫女一人,放過在場的所有人。”
“所以,他們就……”
“是的。村民們猶豫再三,終究還是聽從妖蛇的命令,從已近力竭的巫女手中搶走了弓箭。失去了武器的巫女,毫無抵抗地便被妖蛇一口吞噬。”
我不禁閉上了雙眼。
“這群人簡直是忘恩負義!”“他們難道不知道隻有巫女才能幫助他們嗎?他們難道覺得妖蛇會信守承諾嗎!?”——雖然很想這樣盡情謾罵,可是我腦中回想起的卻是剛才所見的,帶給我壓倒性恐懼感的怪物。
麵對那樣的東西,我真的能保持抗拒的勇氣嗎?
倘若我也處在那些人的立場上,我會不會也做出同樣的“懦夫”行為呢?
我……不確定。
“我覺得村民們的選擇無可厚非。”
“哎?”
姐出了出乎我意料的話。
“畢竟他們與巫女非親非故,在他們看來巫女也並非完全可以信任。而且畢竟巫女已經輸給了妖蛇,他們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妖蛇身上也是情有可原。”
“姐……”
她不會是察覺到我的動搖才這樣的吧?
“可是,這樣巫女就太可憐了。明明是出於正義感才來幫忙,最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不,還被幫助的對象所背叛。巫女心想必很難受吧。”
“……是啊。所以巫女臨終前的憤怒化作了極強的怨念和詛咒。妖蛇本打算吞噬靈力充盈的巫女從而增強自己的力量,沒想到巫女的憤怒是如此的強大,經過激戰後變得虛弱的妖蛇反而被這股怨念反噬,被巫女的怨念占據了身體。這樣一來,背叛了巫女的村民們本應難逃一死。然而妖蛇的妖力確實已經大幅消耗,而巫女畢竟已經死亡,隻剩下一股怨念依附在妖蛇身上而已,現在的‘妖蛇’已經喪失了大半的理智。於是它憑借本能逃回了山中修養。”
“村民們懼怕妖蛇再度出來作亂,隻好以活祭的形式安撫它的怨恨——每隔一段時間就向妖蛇獻上年輕的少女。這一任務被當時在場的村長一家——勘解由路家繼承下來,一直延續至今。這旅館中的‘神社’,也是由此而來。名為‘神社’不過是表麵的由頭,我之前所的故事也是村長一家為了保守秘密而捏造出來的,這……是獻上活祭的祭壇恐怕更貼切一些吧。”
“這,這可真是太諷刺了……”
想要噬人者反而被噬,仗義除妖者自己卻變成了妖物。向妖物妥協試圖保全自己的村民,最終卻一直活在恐懼的陰影之下,同時還不得不維持著活祭這樣滅絕人性的陋習。
在這故事,包括“反派”在內,所有人都走向了不幸的結局。無論“正義”或是“邪惡”,在悲慘的命運之前都不值一提。
——真是讓人心情沉重。
不過,姐顯然不是為了令我鬱悶才給我講述這故事的。
“那……姐為什會對這件事了解地如此清楚?”
“……這正是我過的,要向您道歉的地方。”著,姐再度低下了頭,“我……欺騙了您。我並不是這家旅館的服務生,而是一名真正的巫女。我所在的神社,就是故事的巫女曾經修行過的地方。我通過神社遺留的古卷中的記載得知了這件事,然後才找到了這。”
“目的是那個妖蛇什的嗎?”
“是的。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放任那樣的妖物為禍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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