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冰封萬。天地間變得寂靜純白,隻有長留山,仍舊是一如既往的綺麗風光。
她從貪婪殿返回時,天色已黑。繁星下,小徑中,她盈弱的身軀被月影拉長,婀娜翩翩。她一路走著,途中遇見幾名結伴交談的弟子。看見她時,他們都十分恭敬的向她行禮致好。
打理門中事務已有一年,她善良寬和,謙虛公正。在眾多曾與她同時入門的弟子的幫襯與諒解下,她逐漸被長留眾人接納。六界之內並無紛擾,她再也不是那個徒然矗立在風口浪尖上的女子。眾說紛紜中,也再無更多的提及她與長留兩大至尊苟且的言論。
世事本如此,人性本分善惡兩端。有些人,隻道孤女不易,有些人,卻隻是談說膩味了。
掌門大殿舉行六月有餘。笙蕭默仍舊是清風逍遙非凡仙,虛掛了個掌門頭銜,六界諸事仍從貪婪殿中決斷。她與畫楚,如今已能替那孑然孤高的人分憂解愁。門中瑣事,不再需要他更多操勞,他隻需出麵決議仙界各門派中事務,六界蒼生大事即可。
她終於體會到他的艱辛與勞碌,卻仍舊無法觸碰他的溫暖與孤獨。半年前,她還能每日見到他一次。如今,他卻已閉關,奔赴十重天。她本無欲無求,隻盼能為長留,替六界盡些綿薄之力,以補償萬一。
人心貪,在一切逐漸走上正軌之後,她的渴慕,也在一點一滴的放大。她追悔,兩年前,若她能早些目睹橫霜的鋒芒,與他,或許就不會是今日這般。如今這種若即若離,近水樓台無法觸及的煎熬,是甜美蜜汁,卻也是致命毒藥。
又能怎樣呢?她始終都不懂,究竟是什,讓曾經的他變成如今的他。他們之間的阻隔,如同偌大貪婪殿東西麵那巨厚結界。她永遠也走不進他的世界,看不到他的內心。
不過是些感慨罷了。她一路漫步,疲累困乏之感襲來,她飛上絕情殿。
院中已擺好了三副碗筷,幾碟素菜。
那個風華無邊的男子正站在桃花枯樹下來回走動,手中拿著一本古籍抬在視線中細細研讀。他穿著淺藍色的弟子服飾,及腰的長發在冷風中翩翩擺動,後腦綰著簡約的發髻,那根雅致的銀玉簪子在月色下格外奪目。
這一年來,她已能坦然麵對他。他已忘掉了那些痛苦不堪的記憶,她的心,在糾結與負罪中,終歸釋然。她終究是信了他,永遠也勘不破他的偽裝。
他回眸,皓月般潔淨無暇的容顏中有出塵的風采與清孤的從容。“母親回來了,楚兒呢?”莞爾一笑,大氣嫣然。
“楚兒今夜留宿貪婪殿中,不回來了。”她小手握成空拳,一邊輕輕敲打著後肩一邊笑著走過去坐在石凳上。看著桌上清淡可口的小菜,她心底湧出暖意。
“母親要注意身子,莫太操勞了。”他放下手中的書卷,走到她背後用溫暖的大手輕輕揉捏著她的雙肩。
她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份關懷與孝道。“憶兒。再有一月便開春了,弟子們也到了下山曆練的時候。你的法力已在六界多數人之上,到時,還得靠你多多照顧新弟子。”
“嗯。母親可會一同前往?”他說著就單手使出仙力將桌上的飯菜溫了一遍。
“我與楚兒都不去了。貪婪殿中事務繁多,念劫已閉關,我不想打擾他。”她笑著回手拍了拍他還在揉捏的手。“吃飯吧。”
他在對麵坐下,一邊擺弄著飯菜一邊說。“如今母親在弟子中頗有威望,眾人都稱讚母親能幹。”
“隻求他們不再提及當年妖神之事。”她微微一笑。“我哪有什能幹的,與楚兒兩人一同處理事務,很多時候也覺得力不從心。”她端起碗一邊夾著碟中小菜一邊自然的說。“我現在才知道,過去念劫一個人有多累。我要是有他一半的能力,也不至於很多時候弄得焦頭爛額。”
“凡事還需循序漸進,母親不要太心急了。”他若無其事的小口吃著。“世尊閉關多久了?”
“快有半年了,這半年來,我見過他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她自顧自的笑著。“他若能早日突破十重天,仙界的大局就會更加穩固。”
他點點頭。“母親想見世尊嗎?”
“貪婪殿內東西兩麵的結界,這世上隻有他自己打得開。”她將雙眼眯起,低聲自言自語。“他既不希望旁人攪擾,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抬眼看見她不由自主的低眉惆悵,他安靜一笑,沉默不語。
萬籟俱寂,他在房中打坐入定。一年的沉澱,他參悟道,感悟生,他已不再是那個自怨自艾的少年。三百多天,宛如彈指一瞬,又如漫漫洪流。
腦中浮動著那張俊秀清麗的容顏,像一塊淡漠華暖的美玉。
“這衣不蔽體的,實在是有些別扭。”
“平日怎的不覺你如此絮叨,再囉嗦一句,便任這湯藥將你泡爛了去。”
他想到很久以前,當他在愛的泥沼中垂死掙紮時,是那強而有力的臂膀一次次將他殘破不堪的身軀從黑暗中打撈出來。一次又一次,用溫暖的力量治愈著他。
當我像你一樣,敞開心胸去感受身邊的一事一物,一花一草,我聞到了歲月的芬芳。我終於明白,為何你有一顆如豔陽般璀璨溫暖的心,因為你從不逃避生命中的黑暗與醜陋,因為你愛這個五彩斑斕的世界。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你還好嗎?我的大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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