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股藍在喝水，大口而散漫，一如往常。枳木卻隱隱覺得哪不對。

    羅素看到了少年眼眸一閃而過的鋒利。

    他刻意忽略，隻與林羽茗一起看書。

    眉頭卻終於微皺。

    於是笑起：“股藍，你怎了？”溫柔清朗的聲音。

    林羽茗托著腮，略帶疑惑地抬頭望少年。

    股藍看著兩人桌上攤開的書，連綿不斷的注。

    這樣，還不在意？

    少年在心有一絲玩味。

    股藍咳了一聲，擺擺手：“沒事。”

    羅素看著股藍的雙眼，依舊如往常平靜。

    卻深不可尋。

    有人微笑了。

    “那就好。”

    枳木看著兩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預感從何而來，他不知曉，隻覺得強烈。

    合德三十年。

    人間嗔癡愛恨由來已久，世人有苦情者，有含著金湯匙者，麵目有可憎者，有可愛者。濁氣與正氣角力百年，卻實非一物降一物。

    這世代交替，終於裂出縫隙。

    船夫在劃船，水波粼粼，岸邊有賣玩意的貨郎，搖著撥浪鼓，聲音十分清脆好聽。大涼曆經百年滄桑，如今正是年輕力壯的中年。下最為繁盛之地，也不過是其都密城。

    隻是繁華之地總不盡享受，世間怨氣、戾氣、無名濁氣在此升起的日子，與繁華的日子相伴而行，如化骨綿掌，軟綿綿入人邪念，叫人再難逃心魔。

    殘忍而快意。

    窮書生趕考，眼見的繁華無緣，卻信了書中自有黃金屋，兩眼發直，冰涼的屋捂著手背書。最後又未中。看著身邊錦緞華服，他心中自有高傲不甘。欲爭，怎爭？無以爭。

    有人眼神漸漸涼得發滲。

    閻羅王怎的在生死簿上生生圈出一個名姓，無生無死，難道墮入第三世界？廝隻靜默不語。

    書生閉上眼，此刻他是下書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隻身一人，耗盡家財，卻落得末路窮途，回頭不得。四次落第，真難堪的經曆。睜開眼時，目光突然微眩，似看見一個眼波流轉的美人。

    再揉眼睜開時，那美人已近在身旁，眼神嫵媚，極致勾人。書生聽見自己的心跳劇烈，他的頭腦中迅速閃過書中的狐妖。

    那美人卻輕笑了，在他耳畔輕吹了氣，書生耳根驟然紅起。

    “我不是狐妖，這世界，沒有妖。”

    書生看著美人眼睛，直教人神魂顛倒。

    “隻有魔。”美人冰涼的手輕撫上他心口的位置。

    書生一人如浮萍無根，世間少這一個，倒也無妨。隻是行路包袱救了世，讓路邊流浪的人晚餓死些時日，也算替他積了德：流浪漢死後的濁氣少了些。

    隻是，一個人死後少些濁氣，又如何敵這下濁氣愈演愈烈，慘烈於繁華世中。

    書生眼看著麵前為七情六欲而入魔的人，心魔在他眼居然如此美麗，危險而迷人。冷笑，自嘲。

    既然走火入魔，再無法逃出。便沉醉到底吧，與心底真實的欲望和解。錦衣玉食，溫暖安逸的夢境，無法成真？那就破壞它吧，讓擁有它的人，和我一樣貧窮，和我一樣無依無靠，和我一樣痛苦。

    和我一樣，消亡。

    一種人生換另一種人生，書生想，這很公平。非常公平。

    不能再公平了。

    書生躺在虛空，慢慢呼出為人的最後一口氣。用了一整個四季的輪回。

    已是股藍續命後的第二年年末。

    一年前為著記憶殘缺不全的碎片回到故，最終卻沒有勇氣揭開。心存了信任於羅素，畢竟是卿荼所信任的人。隻是卿荼不知所蹤，對羅素，他由信任，終於到了不信任。一為他對林羽茗的態度，遮遮掩掩，總讓人覺得有所隱藏；二為他對他了謊。他並不知道真相，卻要他相信他所言的真相。即使不曾言語相對，偶爾的關懷，卻都帶有監視者的視角。

    股藍那時看著羅素送自己的玉佩，輕輕的把它拿了下來，用力扔在了地上。敲了門，看見了他和林羽茗，枳木也在。枳木未曾見股藍如此早起，心中略微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