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還能看得見雲落瑾，程未遠就可以把這個自欺欺人的事情進行下去。

    “你來是為了給我送資料？”雲落瑾看了一眼程未遠手中的資料，並未去接，送個資料至於這著急嗎？他猜到了一切，隻是不願意說破罷了。

    是在自欺欺人吧？到底什樣的事情才能讓程未遠選擇這樣一種自欺欺人的方式呢？雲落瑾不願意深究，這個人為什要自欺欺人，到底為了什她不好奇，也不想知道。

    “你……不看看嗎？”程未遠語氣飄忽，拿著資料的手指關節泛白，看上去十分用力。這怎看都不像是在抓住一份文件，說是最後的救命稻草也不為過。

    這個人……雲落瑾仿佛被人一棍打到頭上，什時候高傲淡漠的程未遠也會如此了？他不該是冷冷看著別人在他布局中不知所措，什時候自己會因為一點兒意外這慌亂？

    如果在當年，看到這樣的程未遠，雲落瑾大概會心軟吧。會開始想自己做過的點點滴滴，細細數著回憶，再次做出的決定。

    可惜是現在的雲落瑾，一個和那個程未遠相隔了數個光年的程未遠，愛情什的，太過飄渺，兩個人之間到底要相隔多少東西才能把兩個人完全分隔開來？

    回憶與現在切斷，感情被仇恨掩藏，過了太久，雲落瑾逼著自己一點點忘記過去，當時的痛苦和仇恨都太過濃烈，導致現在想到這段感情都會渾身戰栗，不敢碰觸。

    你給過我很多很多的甜蜜，數不清的回憶，從出生開始到成長歲月，雲落瑾看著這個人太久了，靠的太近，導致看到真相那一刻才會如此崩潰。

    現在的雲落瑾已經可以理智的思考當年的事情，程未遠母親意外身亡，程複立刻再娶妻，甚至還帶了一個比程未遠小不了多少的孩子。

    當年程複用什樣的手段坐上這個位置，現在對於下一任的繼承人要求就有多高。程未遠在程家地位堪憂，身上背著仇恨，一切碎裂，為了守住自己，得到想要的東西做出這樣的選擇無可厚非。

    如果不是他的選擇徹底改變了雲落瑾一生，如果不是當年的痛苦太過沉重，甚至說隻要雲落瑾不曾喜歡上這個叫“程未遠”的男人，一切她都能好接受許多。

    程未遠啊程未遠，他做了看似對的選擇，間接葬送了雲骸的性命，一個家庭分崩離析，雲落瑾是程未遠選擇之後付出代價的那個人。

    痛苦太過沉重，一刀刀把雲落瑾片成一片片，心也碎裂。愛與恨交織之後，痛苦成倍增加。如果雲落瑾隻是一個旁觀者，說不定她聽到這個故事隻會唏噓不已，甚至輕而易舉體諒了這個人。

    但這個時間的事情要是能多了幾個如果，又哪會有那多的不幸？雲落瑾和程未遠十幾年歲月，又怎能是說忘就忘？她花了四年的時間用來遺忘，隻是靠近這個人幾日，回憶就是如此清晰。

    曆曆在目，如此清晰，牽動著她的神經。雲落瑾開始害怕了，害怕再次重蹈覆轍，她不知道該怎麵對這樣一段感情，始終都不知道。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選擇付出代價，雲落瑾想她如今這抗拒，也是她為過往歲月無知選擇付出的慘痛代價吧。

    雲落瑾往後微微退了一步，轉身回到客廳，說：“你發到我郵箱吧，我有空會看的。”她不能伸手，生怕一伸出手就會爆樓自己顫抖的指尖。

    程未遠恨不得把手中的資料撕碎，可是他不能，不能。於是程未遠隻能忍著心中狂躁，不能放出那隻困獸，不能讓那隻怪獸再次伸出獠牙傷害雲落瑾。

    這是他的雲朵啊，執念成魔的雲朵啊……程未遠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點兒，他跟上雲落瑾的步伐，說：“你在忙嗎？”

    “是啊，很忙。”雲落瑾語氣不太好，她心口刺痛，生長在陰暗角落的蔓藤正在肆意生長，一點點掌控她的心。潮濕的，劇毒的，痛苦的……

    雲落瑾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下一口總是冷靜了一點。程未遠沒有放下手中的資料，客廳整潔，沒有任何人生活過的痕跡。

    “工作上有什問題嗎？”程未遠如此問道，他看著雲落瑾，那個人故意不看他，隻給他留下一個背影。長發垂落，腰身很細，瘦弱的身軀意外堅強，挺拔的脊背如同青鬆一般屹立不倒。

    這樣一個女子，是他喜歡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驕傲地不可一世，聰明的令人心顫，她會軟軟糯糯叫他一聲“哥哥”。

    聲音很甜，像是融化開的糖果，甜蜜的滋味融化到心。程未遠看著雲落瑾，背影和回憶重合，恍惚間見這個人回頭對他粲然一笑，喚他一聲“哥哥”。

    這是從她出生開始，程未遠就看著的孩子，雲朵一般可愛的孩子。這個名字還是他親自起的。

    雲落瑾真的回頭了，隻是臉上並沒有什笑容，她隻是察覺到了程未遠的目光，疑惑回頭。

    程未遠神色有些恍惚，看著雲落瑾又不像是在看著她，像是透過她再看另一個人一般。也不能說是另一個人，他在雲落瑾身上尋找著，一些蹤跡，屬於過去那個“雲落瑾”的蹤跡……

    那個喜歡著他，會對他動心的人的蹤跡……

    雲落瑾心口疼得厲害，下意識把右手背到身後，她穿的長袖針織衫，寬大的袖子垂到手掌心，足以擋住她右手上的傷疤。

    她不想讓程未遠看到傷疤，一點回憶都不想留給他。給她留下多少回憶，對於雲落瑾來說，就有多殘忍。從溫妤開始，蘇燁那場事故，那付之一炬的大火……

    雲落瑾做選擇的時候如此決絕，一絲後退的餘地都不曾留給自己。現在也是亦然，做了決定就是無法回頭的啊，雲落瑾眸中寒冰一點點凝結，冷聲說：“程未遠。”

    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呼喚把程未遠從回憶中拉了出來，他大概是瘋了，眼前的這個女人眉目都都是冰霜，看著他從來都是戒備與猜忌，從來沒有片刻的溫暖。

    他怎能把她和那個雲朵重合到一起呢？兩個人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過去的雲落瑾已經不見了，現在眼前的這個人就真的跟完全陌生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