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不知何時落起銀毫般的雪絲，站在三樓回廊之上，極目遠眺，滄山綿遠，煙波淼淼。不覺生出，憑欄處，瀟瀟雨歇的詩意來。

    “裁剪下雪膩香柔，包含盡風清露冷。”

    大片白梅，經過昨日一場大雪掉落了許多，稀稀疏疏的鋪了一地遠遠看去，花枝如雪，地麵亦如雪，在這清寒的初春蔚為奇觀

    推門入室，一股暖香撲麵而來。濃鬱的梅香夾雜著清冽之氣，似薄荷，似青，沁人心脾，撩人心弦。

    當地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一方寶硯，一象牙筆架。右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珍珠球兒的白梅。

    中央一把褐色古琴，很是惹眼。凝重的色澤讓人不禁聯想到，撫琴之人大概也這般錚錚鐵骨。想必，剛才的琴聲便是由它所出。

    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

    東邊垂下一幕乳白的紗帳，看不清內室，隻隱約窺得一人影端坐矮榻前，無聲品茗。其間隻有沏茶、煮茶傳出的叮咚脆響，窗欞珊珊，暗紗浮動。

    看這室中的擺設，名畫絕跡，杉木官窯，當真有一種“風度修然林下去，琴書共作煙霞侶”的隱士之風。

    如此神龍見首不見尾，想必是位世外高人。

    想到此處，我連忙拱手道：“先……”

    不對，我這樣喊下去，要是個……山童姥怎辦，那可是能分分鍾滅了我呀！我得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須臾，我唇角微勾，朗聲道：

    “晚輩建州秦玄，今日有幸斬獲三冠。得見前輩，實乃晚輩之幸。不知這飛花令如何取得，還望前輩指點。”

    我語氣謙卑，擺足了謙謙公子的架勢，唯恐他不發作。

    “秦公子不必客氣。”

    一聲低沉而魅惑的嗓音驟然響起，和著暖香，竟是讓這周圍的空氣也躁動起來，撩動人心。像是什呢……茶，對，是那種十二月的……香茗。我心中頓時百轉千回。

    竟是一年輕男子的嗓音，聽著大概二十有五。如果沒有聽錯的話，他的聲音中仿佛帶著一抹難以抑製的笑意。

    想來，他對我十分滿意，心中的巨石頓時落了地，繼續道：“請前輩指教。”

    不管是哪路神仙，我既然走到這一步，就沒有前功盡棄的道理。如我這般胡攪蠻纏，看你如何應付。

    “既然如此，秦公子便為我撫琴一曲，如何？”

    此人的琴藝不知勝過我多少倍，我那拙劣的表演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不知他此意為何，一時間，我竟不知道他葫蘆賣的什藥，隻能應聲道：“那玄就獻醜了。”

    盤腿坐於古琴前，撫摸著峨嵋杉木紋路清晰的琴身，不同於桐木的腐朽，其間彌漫著濃重的清香味。“雷威斫琴，不必皆桐，遇大風雪，獨往峨嵋酣飲；著蓑笠，入深鬆中，聽琴聲連綿悠揚者伐之，斫為琴，妙過於桐。”

    雖明知是一把好琴，當一番調試下來，仍不覺驚歎。彈奏起來竟無一絲抗指、沙音和打板。音域極廣，音色深沉，餘音悠遠；厚重的樂感中又透露出飄逸、深邃、不可捉摸的意態、意味和意境。

    我心下一喜，這樣的好琴實在是可遇而不可求。不覺指尖在弦間跳躍，一曲《廣陵散》傾瀉而出，我閉目凝神，啟唇。

    “君不見飛花落塚邊

    琴聲透骨幽咽

    洗淨塵寰催開水仙

    落魄怒放到死難休的冶豔

    君可見春秋又開謝

    夢死醉生不歇

    信手撚亂命心弦

    再玩味九雲卷風生雨滅

    那年離別的酒還溫熱在心尖

    求不得盡興夜夜幾回遊深淵

    耐不住熬煎勾幾筆心頭焰

    管他夢外燃燒過幾遍

    嗤金殿妄自揣人間

    偽真青眼錯辨

    不過玉階方寸所見

    便巧色愚人消得片語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