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京城的冬，冷的蒼廖、單調，連冰冷的寒意似乎都帶著一股子肅殺的味道。數九隆冬的季節，連空也少了幾分透澈，再也找不見深秋時分那般秋高氣爽、萬無雲的碧藍清透，徹骨的寒意仿佛給空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麵紗，蕭瑟，蒼茫！

    尤其是冬的早上，瑟瑟寒風吹了一整夜，氣冷的凜冽刺骨！但對老百姓們來講，住在皇城根下聽著再怎氣派，也改變不了任外麵再怎冷，依舊得哆哆嗦嗦的爬起來為衣食住行而勞碌奔波的事實！

    冬的京城，早上五六點鍾的時候，東方際線上還掛著幾顆殘星，色將亮未亮，但這座沉睡了一夜的巍巍古城卻早早被馬路上捂得嚴嚴實實、叮叮鈴鈴騎著自行車三三兩兩趕第一班早班的公路人吵醒。冰涼刺骨的空氣中夾雜著馬路邊上同樣勤快的早早出來擺攤的早餐攤子處散發的食物的香氣，給這幅日複一日的亙古畫卷平添了幾分鮮活的生活氣息！

    王家一行二三十口子人昨剛一路風塵仆仆初到京城，其中還老的老的，偏偏又光忙著拖兒帶孫的拜訪親家了，等晚上休息時才察覺到累了！這不，第二早晨難免起晚了！所幸，住的招待所附近就有一家老字號生意十分紅火的早餐鋪子。

    杜家大姑當了王家幾十年的兒媳婦，很了解王家人的秉性，也不費那功夫早起做早飯，眾口難調，免得勞心費力做好了早飯，最後反落招待不周的埋怨！伺候王家老太太起床後，杜家大姑就帶這昨晚上也住在家的得喂孩子的倆侄媳婦到招待所跟大家匯合，早飯直接到早餐鋪吃！

    到底是老字號的早餐鋪子，麵茶、炒肝、焦圈、炸糕、豆汁、豆花，油條還有大包子，種類齊全、花樣繁多！這幾年，跟村人相比，王家日子其實過得挺滋潤，但是再滋潤，眼下老百姓也不過剛解決溫飽問題沒兩年，以前又節省慣了，啥時候吃過這多花樣的早飯，除了油條包子這些，其他的別吃過了，有好多連見都沒見過！

    這不，一進早餐鋪就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大人還知道矜持一點，但幾個孩子因為有大人在身邊，膽子也大，一邊嘰嘰喳喳的瞎嚷嚷，你要這個我也要，一邊在早餐鋪子頭你推我擠的差點沒打起來！

    一看這鬧哄哄的陣仗，杜家大姑眼皮直跳，頓時懊悔不已，省事倒是省事，但丟人啊！唯一慶幸的是今大家都起得晚，錯過了早餐鋪人多的時候。

    最後吃完早飯結賬的時候，杜家大姑餘光瞥了一眼弄得一片狼藉的幾張飯桌，也隻能給人家老板娘誠心賠不是，手還多給老板娘塞了兩塊錢。沒辦法，理虧啊，三個大瓷碗的嶄新碎碗茬子還在角落簸箕裝著呢！

    這頓早飯，饒是杜家大姑素來心寬，也頂多吃了一個半飽，另外加半肚子沒處撒的氣，隻能趁人沒注意，瞪幾眼好脾氣的就知道憨笑的自家男人！老王家其他的老老少少們也甭管吃不吃得習慣，就覺得貴的就是好吃，一個個倒是都吃的肚兒渾圓，遍體舒泰，從早餐鋪子出來的時候不得不腆著肚子。

    這會兒已經上午八點多快九點了，火輪似的太陽也升的老高，努力的驅散著絲絲寒意，紅豔卻不刺眼，讓掀開早餐鋪門口掛著的厚棉簾子的王家人愜意的眯了眯眼，也緊接著打了一個哆嗦！剛吃的暖乎乎，乍一出來風口北風一吹，還挺冷！

    聽見剛才吃的滿頭大汗的幾個孩子嚷嚷著喊冷，杜家大姑瞥了一眼腦後挽著一絲不亂的老式發髻，一身簇新的暗紫色棉襖，打扮的利利索索的王家老太太，遲疑了一下！

    王家老太太一直都在細心留意大兒媳婦的一舉一動呢，哪會察覺不到杜家大姑的眼神。別看王家老太太初來乍到的，倒是記得路，見杜家大姑腳底下踩著的那雙城人才穿得起的圓頭皮鞋正衝著老杜家的方向，眼皮一耷拉，滿是褶子的臉立馬變得刻薄了幾分！

    “大友，你兄弟你妹還有這些侄子外甥們的都是鄉下土包子第一次來京城，你帶著在附近逛逛，讓大家夥都長長見識！”王家老太太不緊不慢、不冷不熱的突然來了這一句，著還故意撩了撩眼皮瞥了杜家大姑一眼。

    婆媳是敵，這話用在王家老太太跟杜家大姑身上再恰當妥帖不過了！王家老太太從年輕時候起就不是啥好性子的人，又中年喪夫，脾氣愈發孤拐，刻薄！偏偏杜家大姑脾氣也跟爆炭似的，熱心腸但強起來十頭牛也來不回來，也是從來都不肯吃虧的主！這婆媳之間，從杜家大姑第一嫁到老王家那起就沒消停過！

    當然，母憑子貴這句老話擱在現代也適用！自打當年王大江他們兄弟二人考上大學起，杜家大姑這腰杆子挺的更直了，在老王家底氣更足了，而王家老太太脾氣也漸漸收斂了不少。婆媳倆處的不香不臭，王家老太太雖然依舊時常挑剔埋怨，但好歹不那過火，更不像以前似的，除了要贍養費連大兒子家的家門都不稀得登！

    別看王家老太太平時偏心兒子和閨女他們，但活到她這把年紀，還有什看不透的。哪會不知道別看兒子、兒媳婦和閨女、女婿他們平時鞍前馬後的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孝順奉承自己，其實不過是因為清楚自己手底下多少還有幾個養老錢，看自己還有用，老大一家不看僧麵看佛麵，有自己在，老大家怎也得幫襯拉扯他們一把！

    估計以後等自己年老背晦的動彈不了了，兒媳婦肯定第一個跑的沒影兒，最後還得指望嘴硬心軟的大兒媳婦伺候自己！

    但知道歸知道，這十根手指頭還有長短呢，大兒子從就木訥不討喜，兒子和閨女他們都是自己從疼到大的，家條件又比老大家差，也不能怪自己一碗水端不平！

    可惜，老大是孝順，但太老實窩囊，壓根當不了家，兩大孫子又一心偏著他們外家，但自己以後養老得還靠著老大家，兒子一大家子還有閨女家也得指望著老大家能多幫襯，這些怎看怎都越不過杜桃花這個大兒媳婦。

    都人老成精，別看王家老太太性子刻薄孤拐，心頭啥都清楚，不為兒子和閨女也得為孫子輩好好盤算盤算！

    其實，這次來京城之前，王家老太太就打算好了，趁著過來喝兩位孫子的結婚喜酒，正好借機給大兒媳婦服個軟。誰讓人家生了仨好兒子，倆娘家叔叔是那啥歸國華僑，侄子和外甥們一個比一個出息，侄女又嫁了當大官的，自己這老太婆不服軟不行啊！

    好強的王家老太太拿捏了杜家大姑這大兒媳婦一輩子，臨老臨老卻不得不跟人家服軟！心裝了事兒，王家老太太自覺矮了一頭。

    王家老太太本來心頭就別別扭扭的不自在，初到京城後，又被京城的肅穆和繁華跟震懾的跟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似的，那些許的別扭就變成了不平衡，尤其是昨下午親眼見識杜家住的那雕廊畫棟、五進五出的寬敞大宅院，那一溜排開的氣派汽車，杜家老頭老太太也都穿金戴銀的要多體麵有多體麵，比城人還城人，不平衡就迅速發酵變成嫉妒了！

    憑啥啊，這大院子這轎子，肯定有老王家的孫子的一份啊！要不然，就憑他們杜家當年的精窮勁兒，上哪兒攢這些豐厚的家底去！

    王家老太太心不得勁，到底記得來京城前的算盤，勉強壓著脾氣，自覺話話外沒少奉承老親家！但架不住杜家大姑脾氣隨了親爹，杜爺爺脾氣更臭啊！王家老太太覺得是自己屈尊紆貴的在奉承，但杜爺爺卻覺得那是酸言酸語，綿藏針！

    杜爺爺耐心不大好，見吃飯也不消停，當時就不冷不熱的給了王家老太太好幾回沒臉，王家老太太這心窩著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