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梟視狼顧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蘭台校書郎 本章:第37章 梟視狼顧

    冬日漸深,大河枯,青山素。a293936a969a936a12290a120a105a96528114

    北風南下,魏都大梁烏雲壓城。

    王宮卻是一片安寧祥和的氣氛。

    風雪欲來,魏王頗有閑情,命人鑿冰釣魚。

    龍陽君侍奉在側,見魏假釣了大的就丟了小的,難免觸景傷懷,覺得自己就是那被丟棄的小魚,等到有更好的美人進宮,魏假一定會扔了他。

    眼下正好就有一位更美的人。

    “看來王上都不合心意,要不,我去請他進宮?”

    “誰?”

    “那位楚國使者,韓國貴胄。”

    “你怎知我正在想他?”

    “大王果然正在想他!”

    魏假側頭去看龍陽君,隻見滿臉哀怨堆得比天上的雲還厚。

    想來他定是吃了醋,該好好戲弄一番才是,便佯作長舒一口氣,道:“知我者,卿也。寡人早有此意,奈何不好啟齒。卿既如此懂事,便成此美事如何?”

    龍陽君強顏歡笑:“是了,微臣早該悟得,耽誤陛下美事,真是大罪,還請陛下責罰。”

    “那你說,該如何罰?”

    龍陽君凜然正色:“那就賜我一死吧!”

    魏假吃了一驚,手中釣竿微抖,嚇跑了吃鉤的魚。

    “何出此言?”

    “我如魚,君如水,魚能離得了水嗎?倒不如死在水才好。”

    “這水本就能養活千萬條魚,為什先來的就容不得後到的?”

    龍陽君失語,怔在那失魂落魄,咬牙低語:“我就容不得又怎樣?”

    魏假搖頭:“子非魚,吾亦非水。”

    龍陽君傷心得幾乎落淚:“是我蠢,還以為魚水情深,原來不過露水之緣。”

    魏假動容,十指相扣,笑道:“吾乃釣者,君乃吾之金鉤,永在吾手。”

    龍陽君不解意,魏假一腳踢翻魚甕,釣了一下午的魚噗通掉回水。

    “魚,可烹可煮可棄。你,不可以。”

    龍陽君破涕為笑,才道:“原來,你是想學太公?”

    “道是‘願者上鉤’,我倒不知他是願還是不願?”

    龍陽君心結稍解,聞言又忍不住癟嘴:“願什?”

    “當然是——”魏假抬頭望雲,長久才道:“社稷之臣。”

    龍陽君這才放寬心:“好,我去替你探。”

    張良有機變善算謀,若能為魏國所用,何嚐不是好事?

    龍陽君來到驛館時,項伯正在給張良上藥。

    那細皮嫩肉上白一道紅一道真真叫人心疼。

    聽得報名,項伯掀被給張良蓋上,堵門不讓進:“怎?打了人還要來吊個喪啊?!”

    龍陽君見不慣這粗魯脾氣,拿帕子捂著口鼻,高聲問屋人:“有客來訪,惡犬當道,該當如何?”

    張良在捂嘴偷笑:“哪有惡犬?此乃神荼是也!”

    龍陽君轉頭問項伯:“我,是鬼嗎?”

    項伯不解其意,會喘氣不怕光麵色紅潤,當然不是鬼咯!

    “既然我不是鬼,那勞煩門神移駕去捉真鬼!”

    項伯拍拍腦袋沒聽明白:“唉?!”

    張良笑道:“項大哥,放他進來罷,煩你先在外稍候。”

    項伯腦子不好使,一切都聽良弟安排,不樂意也得照辦,便一屁股坐在門外擋鬼。

    這差事他沒辦好。

    一隻“鬼”早已從屋側溜上屋脊,高臥屋內觀望。

    話是聽不見的,隻能看。

    “鬼”的眼神極好,一隙漏縫足夠他看清兩個人竊竊私語相談甚歡。

    龍陽君甚至上手給張良掖被,這隻“鬼”跟張良同窗數載都沒有這親密的舉動。

    “鬼”便是張良的師兄——熊忌。

    師兄從楚都壽春一路尾隨師弟到魏都大梁。

    他曾夜入師弟臥寢,趁看護的項伯鼾聲大作時,掀開被子驗過師弟的傷。

    傷是真的,想來魏國真跟楚國鬧翻了?

    有那一刻他覺得什都做不成的師弟真可憐,現在發現被苦肉計騙了,又覺得狡猾的師弟十分討厭。

    他們在議什,忌猜不全,隻見龍陽君大禮叩拜,張良忙不迭還禮,差點從床上跌下來。

    小半個時辰後,龍陽君告辭,門內門外兩幅麵孔,出門便挖苦項伯:“回去告訴楚王,別想了。來一回打一回,何苦來找打?打了你們的屁股,傷了楚王的臉麵,何必?”

    項伯一飛腿朝龍陽君屁股踹過去,大喝:“我他媽廢了你魏王的臉!”

    好歹這是魏國地界,龍陽君一眾侍衛趕緊攔住,又把項伯打了一頓。

    這是項伯在魏國挨得第三頓打,又歇了兩天才敢下地走路。

    等到張良也能走動道了,魏人就把他們攆出城去。

    項伯垂頭喪氣,張良掩笑安慰:“齊國禮儀之邦,應當不會再吃板子。”

    “你倒是咽得下這口氣!”

    “咽不下去又能怎樣?倒不如先吞下去,等時機到了,再加倍奉還!”

    張良說這句話的時候,俊秀的眉眼忽而陰鷙。

    有誰知道他溫良笑意的背後藏了多少入骨的恨!

    夜夜夢回,都是那張熟悉又討厭的臉在嘲笑他的無能。

    今日不用夢回,剛過黃河就遇見了心心念念的人。

    其實,是仇人專程在等他。

    車行到橋中央,張良望見凜冽的北風立了個老熟人。

    老熟人一身劍客裝扮,黑頭巾黑衣裳黑著個臉,全身上下隻剩牙口白。

    縱然張良很不想承認,但是忌師兄的身段真是好到讓天下男人都嫉妒。

    隻見他抱劍立北風,風如刀,人如鬆,泠泠天地寒徹,暗暗殺氣湧動。

    張良凝視許久才發現忌身後還有一人,半遮麵,背負劍,也像劍客。

    良自然不知道,這是忌用秦王禦賜的太阿收伏的蠱逢。

    蠱逢手有一根繩子,繩子另一頭綁著一個少年。

    張良定睛確認,喝住趕車人,忙不迭跳車跑過去。

    原來真的是雲兒!

    雲兒也看見了他,掙紮著向他跑來,剛踏上橋就被蠱逢拽了回去。

    忌站上橋頭,擋在兩人中間,蠱逢拔劍,隨時聽命斬掉雲兒腦袋。

    良懵住,完全不知何故,隻能止步大喝:“你想幹甚?!”

    “殺人。”

    “誰?”

    “你——猜。”

    這話沒法接,因為張良真的懵了。

    按張良的推斷,負芻的反間計雖然沒奏效,也一定攻了心。忌自小野心吞天,若能成王,他斷不會放掉機會,所以此時此刻,忌應該在鹹陽,與他的父親昌平君謀劃留秦還是投楚。

    可是,他偏偏突然出現在這,還抓了雲兒。

    為公還是為私,張良都沒法猜。他心的鬼太多,甚至私鑄兵器被發現都有可能。

    他沉默地站在大風,望著衣裳襤褸的雲兒一籌莫展。

    雲兒也眼淚汪汪望著他,離家時母親囑咐信不離衣衣不離身,可憐的小雲兒已經一個多月沒洗澡了。腥臊味隨風飄,熏得蠱逢恨不能早點將這小崽子剁了,可惜主人還想跟師弟敘舊。

    項伯跛腿跑過來問張良怎回事,張良沒法回答。

    兩個半廢的人肯定打不過對麵也救不出雲兒,但是這僵著也不行。

    張良變被動為主動,轉身佯裝要走:“這冷的天,師兄你還是一個人賞雪吧,我自幼身子弱,就不奉陪了。”

    忌沒回話,他就走了一步,“啊”地一聲慘叫,雲兒的右手少了根指頭。

    張良心下一緊,忍淚再邁一步,又一聲慘叫,雲兒的右耳也飛落在地。

    張良強忍心痛額頭冒汗,飛速思考著忌的目的。若是真想殺雲兒,定不必費這大周章,若是要殺他張良,可是要殺早殺了,這唯一還剩的人……

    他突然轉身,大喝:“項大哥小心!”

    已經晚了。

    項伯見雲兒半麵濺血,血氣上湧,拔劍劈向橋頭人。

    “狗東西!”

    忌暗笑,飛腳踢出劍鞘先把拔劍的師弟撂倒,再提劍格擋把項伯摔出橋外。

    這在忌意料之外,他還沒下殺招,這項家老大也太不禁打,比老二草包得多。

    他原本預計把項伯摔在地上就差不多,沒想到項伯底盤不穩,直接跌進冰河。

    張良趕緊爬橋沿張望,還好,項伯跌下的地方已經結冰。張良抽劍過來胡亂砍一通,忌退了幾步,那眼神跟看猴子玩耍。

    這沒招沒式跟小媳婦撒潑一樣,也太給師門丟人。

    他奪掉張良的劍,良惱羞成怒,舉拳一頓亂打,當然打著自己的時候比較多。

    張良也覺得很丟人,索性就把人丟完算了,一把抱過來,朝橋下大喊:“跑!”

    項伯摔得頭暈,他天生義氣,不想丟下張良,拚命想往橋上跳,奈何冰太滑。

    項伯沒能跳回橋,張良聲嘶力竭地嚎叫著他根本聽不懂的話。

    “我沒事!他不會殺我,他要殺的是你!你死了楚國就完了!走!”

    項伯想不通這話的邏輯,但是他知道良弟肯定沒錯,連滾帶爬開始跑。

    目送項伯的身影滾遠,忌才不動聲色地低頭看師弟。

    “現在可以鬆開了吧。”

    良這才發現自己死死摟著忌的腰,兩個大男人這抱著頗有魏王和龍陽君的神韻。

    他趕緊跳到三步之外,以示不共戴天。

    作為師兄,忌流露出對師弟的讚賞:“還算不笨。”

    作為師弟,良絲毫不掩飾對師兄的鄙夷:“我從來都很聰明。”

    “哦?”

    “難道我猜錯了?”

    “中了,不全中。”

    “願聞其詳。”

    “你該知道你根本攔不住我。”

    這是實話,十個張良也攔不住忌的劍,忌沒動身追殺,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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