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壁懸崖,無橋可渡。
清河把眼淚鼻涕全往若耶身上甩。
“你們何苦設這大的陷阱?是我要買劍,不是二哥哥!你們要報仇也不要借著我來殺人啊!嗚嗚嗚嗚……”
若耶火冒三丈:“我們設哪門子的陷阱?!你哥在麵,我爹也在麵!我比你還急!你哭什哭?!”
老爺子分開兩個閨女:“別吵,救人要緊!”
孫女當然知道救人要緊,索橋斷掉的時候她就恨不能飛過去,四下望盡現除了飛過去沒有任何法子,可惜她又沒學會列禦寇禦風而行,就算會飛也不頂用,黑了根本看不見。
若耶也一籌莫展,她自習慣了這座橋,沒想過有橋斷的一。
“笨啊!修橋的人肯定知道!他們當時怎過去的呀?!”
爺爺抬手就給孫女一巴掌:“怎話呢?!”
“我我我……”清河大哭:“不是著急嘛?!”
若耶氣得抖,也隻能差弟子去卓氏家族求救。
卓家采礦冶鐵,徐家買鐵鑄劍,兩家有上百年交情,卓家家主和卓夫人連夜趕來。
可惜,他們來了也沒有辦法。
卓家主人道,原來這山頂有一隙光,岩壁間有樹,樹向陽而生,根紮在石頭,葉攀向那一縷光,有一株樹活了下來,活成了橋。後來徐氏打好索橋,嫌這棵樹太占地,嫩葉長進劍塚還會鏽了刀劍,就砍了。
清河又甩若耶一鼻涕:“看吧!自作孽不可活!叫你們砍樹!現在你爹回不來了吧!哼!”
“你哥也回不來了!你神氣什呀?!”
四個男人閉塚血戰,兩個女孩臨崖唇槍舌劍,一個老爺爺在苦思冥想,還有一位黑衣公子,當然是袖手作壁上觀,若再有一壺酒解點寂寞就更妙了。
月透一線,點點清輝落山澗,爺爺忽然一拍腦袋:弩和繩!
弩的射程遠力度大,可以帶繩越過塹,不就能結成繩橋嗎?
對呀!可是,哪有弩?
秦軍有,秦人勁弩下無敵。
不行!
若耶意識到事態有多嚴重,當機立斷命人關閉出塚通道,不能走漏半點消息。
“委屈諸位在此稍作休息,待家父出塚,再向各位賠罪!”
清河拔出承影:“你想滅口?!”
“不想。”若耶也拔劍:“但是你再管不住你的嘴,莫邪替你管!”
爺爺拉住孫女,衝若耶擺手:“忌兒在這,我們不會走,勸住麵的人要緊。”
沒法勸,石壁太厚,外麵喊話麵聽不見。”
爺爺最厲害的武器用不上。
嘴不頂用,就隻剩一個辦法——
等。
等月到心,等春霧蔓起。
清河抓耳撓腮等爺爺出高招,爺爺好困,打起呼嚕吹起白胡子飄飄。
她搖醒爺爺,爺爺眼都沒睜:“別鬧,你也睡會兒養養神!”
“可是——”
“若是你二哥哥輸了,徐閣主他們早出來了。”
嗯?
爺爺這就叫臨危不亂,清河心石頭落下一半。
不過,這也隻能明忌哥哥沒死,有沒有傷會不會死都不能確定。
清河還是揪著心,把各路上神都問一遍,從東皇太一求到西方王母。
她祈求著兄長平安,昌平君等待著兒子歸來。
行宮,秦王靜夜挑燈候佳臣,掩卷深思思賢卿。
忌長久不歸,秦王隻好先喚趙遷話。
趙遷星夜覲見,瞥見郭開跪在王寢外,以為秦王徹夜理政。
內侍引他入寢,隻見秦王斜臥在榻,手不釋卷衣衫也不整。
趙遷滿臉羞紅,頓覺侮辱,杵在門口不願進去。
秦王覺出他不安,以為他家破人亡心有恨,笑:“知道要臉了?”
趙遷挺要臉的,倒是秦王,衣帶鬆懈披跣足,一撮胸毛隨風飄搖。
“你……你未免欺人太甚!”
秦王摔了書,我他媽哪欺你了?寡人難得這和善,你還委屈?!
趙遷滿眼淚花,秦王有點不解,不由得出一連串疑問。
“好好的哭什呀?”
“我又不會吃了你!”
“就抽空問你點事!”
“來來來,你過來!”
“近點話!”
“讓你過來!沒聽見啊!”
趙遷雙眼充血,一瞬間想到父王,想起母後,想過狐奴和剛出生的孩子,最後他想到了韓倉,不禁仰長悲嚎啕大哭。
“我已負了趙國,怎可再負韓卿?!可殺不可辱也!”
他毅然決然撞向殿柱,幸虧蒙毅眼疾手快才沒讓他撞死,可惜還是磕破了皮。
太醫令夏無且跑來給趙遷療傷,秦王疑惑地問他:“你看看他腦子是不是有毛病,怎突然就要尋死啊?!”
看腦子有沒有病,不能隻看腦子,要看這腦子做的事。
聽完蒙毅的複述,夏無且望望真無邪的秦王又看看寧死不屈的趙遷,心情很複雜。
在夏無且委婉地講述了魏王與龍陽君共釣,衛君與彌子瑕分桃,建信君以色侍趙王的故事之後,秦王的心情也變得十分複雜。
他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再問一遍:“男人跟……男人?”
夏無且十分肯定地點頭:“他……他就是這種男人,所以他以為……”
秦王像吞了蒼蠅,係好襟帶,穿上外衣,頭也挽起來抓了個髻。
他想起來這幅樣子見過很多人:尉繚,曾經同衣同服同吃同穿;蒙恬,撒尿都在一塊還比過大;蒙毅侍立禁中,見他這晃蕩;李斯也在禦前侍奉不怎避諱……
以前從來都沒覺得別扭,趙遷這一鬧反弄得他難為情。
“那什……”秦王許久才平複心情:“沒別的意思,就想問你怎被抓的?”
趙遷又委屈得紅眼,自揭傷疤也很不光彩。
“宮門到禁中四道防衛,我也不知道他怎進來的?等我知道的時候,劍已經架在脖子上了。”
機敏的蒙毅即刻回稟趙王宮布防。
“趙王宮與鹹陽宮一樣,從宮外到禦前依次要經過宮城門、中宮門、殿門、禁中門四道防守。當年嫪毐率數千叛軍攻入宮中,也隻過了三道門。不過,趙王宮被叛軍洗劫過一次,宮牆缺損防守沒有以前完備。”
“不——”趙遷搖頭:“正因為被洗劫過,所以防備更加森嚴。那樣緊要關頭還留在我身邊的,都是血勇精忠之士。”
秦王搓著指頭,問:“他們有幾個人?”
“四個。”
隻有四個,一個坐鎮指揮,一個執掌守衛,一個製住趙遷,還有一個矯詔傳令。
四個人端了趙遷的老巢,秦王忽然覺得脊背涼。
這柄暗劍竟如此鋒利,入趙宮如踏無人之境,闖秦宮怕也手到擒來。
趙遷敏銳地捕捉到秦王眼的情緒,且不打算放過這個挑撥離間的好機會。
“若有一,這柄劍不再為秦王所有,秦王可有能擋住他的盾?”
“寡人的劍,寡人知道怎用。”
“那秦王,可要仔細別傷了手。”
“不會用劍的廢物才擔心這些。”
秦王本想給趙遷個好去處,“請”他到鹹陽跟韓安做伴,住仿建的趙國宮殿。
這夾槍帶棒的幾段話讓他改了主意,憑什寡人勞心勞力養你好吃好喝?!
韓安好歹是我兒子他舅,你他媽是個什東西?給老子滾遠點!
他仁慈地賜趙遷一座宮殿,山為屋脊峰為梁,為穹頂地為床。
“流徙房陵,永不赦回。”
侍衛扶起趙遷退下,秦王叫住補充一句。
“想回來也行,你死了,寡人會把你靈位迎回亡國之社,跟你祖宗團聚。”
“多謝!”
趙遷環顧這所殿宇,這曾是他的休憩之所,與韓倉的定情之處。
這一眼,將是與故園的訣別,所以飽含眷戀。
隻是苦了秦王,瞥見那眼神不禁打個冷顫:什鬼毛病?你他媽一男人你拋什媚眼?!你要是個女人,寡人再考慮一下……
趙遷不是女人,所以秦王不用再慮,唯一還需深思熟慮的是相邦郭開。
郭開已經侯了一整,從日出到月出,從前殿到後寢。
然而,秦王就是不見他,也不放他走。
原本以為按從下至上的順序落,可是趙遷都有去處了,郭開還懸著。
趙遷退下,路過郭開身邊,曾經的君臣對視一眼。
郭開心中有愧,趙遷卻還在鼓,他仍感激最後時刻站在自己身邊的相邦。
無論是殺李牧還是囚趙嘉,都應歸罪於秦人的陰險和自己對時勢的誤判。
趙遷握住郭開的手,都是淪落人沒什好話可。
高月冷,春風尚寒,趙遷解下素袍與郭開披上。
“太傅,保重。”
王上……
郭開老淚縱橫,這最後一次呼喚隻有口型,沒有聲音。
趙遷苦笑:“我不配。”
亡國之君沐著月光離去,亡國之相在夜幕長跪不起。
擅長偽裝的人也最會欺騙自己,郭開泣涕如雨,仿佛趙國之亡是他回乏力。
邯鄲城外,劍閣深處,清河還在求著老爺。
祈本該下跪才顯心誠,她嫌膝蓋疼於是背靠青石癱成泥,爪子捂在心口。
後來,她開始打盹,再後來,她睡著了。
情勢危急,刀光劍影看不見也聽不著,所以不耽誤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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