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昭看這叔伯父兄之間的言語逗趣，又起身奉送有些醉意的父親和叔叔們先下去休息。趕緊對著鬆煙吩咐道，“你也把大伯父的禮服準備好。再派幾個丫鬟們去西院報個信，把父親和叔叔哥哥們的禮服取過來。瞧這時間，父親們這一歇下，等起來就差不多該去祭祀了。”

    傅寧宣含笑，“快去安排吧，也喚幾個廝們伺候著，都醉了酒，可別吐了。準備好熱水，一個時辰後喊醒他們起來沐浴更衣。”這才轉身領著傅清昭往茶室走去。

    “今晚上可有的忙呢，昭姐兒不回去睡一下？”當先坐在茶台旁對著侄女兒擺了下手。

    傅清昭行禮告坐，穩穩的跪在火爐旁，“大伯父，今侄女兒來煮這茶好了。”罷自動手往那茶甕取茶，倒水忙個不停。“侄女兒又不困，自來大伯父這討杯茶喝。您也知道，府現在母親和嬸娘都該換衣忙活了，侄女兒就不去添亂啦。”

    伯侄二人各自坐在茶台兩端。傅寧宣打量了眼侄女兒，緩緩道，“昭姐兒貌似長高啦。你也知道，咱們府上祭祖和別的府上不太一樣，光今晚上就兩祭呢。”

    “侄女兒隻要站著就好，大伯父也別擔心。”傅清昭清洗了茶盞，這才把煮沸的茶湯輕輕舀了進去，雙手遞了一盞茶給大伯父傅寧宣，這才跪坐道，“侄女兒也就討杯茶，一個人泡茶總沒有意境。一會兒侄女兒還要回院子換衣呢。”眼睛明亮的盯著大伯父，嬌聲抱怨，“咱們府也太大了些，光從侄女兒那道大伯父這書房都要走一刻鍾呢。改明兒父親叔叔們回了遼東，侄女兒搬到祖母那去，就暫時封了西路算了。大伯父快嚐嚐侄女兒煮的茶怎樣？”

    “茶湯清亮，火候也正好。”傅寧宣抿了口茶讚道。“昭姐兒這個主意不錯。省的你父母親不在府中，你一個人住在重華苑孤單，正好和你祖母做個伴。”想了想又問，“大伯父從來都沒有正兒八經的問你一句就替你做了主，現今你也十歲了，大伯父就正經的問你一問：你真的不同你父母親回遼東？若是你想回，大伯父也是讚成的。”

    “大伯父怎會這樣想？侄女兒待慣了上京的鎮國公府，去了遼東還怕不適應呢。”傅清昭接口笑著回答，“於侄女兒而言，有親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啦。遼東那雖父母親兄長們都在，可父親兄長們戰時大抵都在營中，尋常也不大見的到。母親自己還要打理府邸家事往來，侄女兒過去還要父母親另操一份心。到不如侄女兒留在上京，橫豎祖母和大伯父都照管了清昭這些年，現在想不管啦，侄女兒才不依呢。”

    傅寧宣忍著胸中的酸澀，低垂著眼睛，“胡，大伯父怎會不想再管你呢。”又喝了口茶自嘲道，“大伯父孤家寡人一個，連年下為了顏麵請長公主過來，都被拒絕了。如今也就你這個丫頭還願意陪著大伯父呢。”看了眼表情同悲的侄女兒，又笑笑道，“可惜你哥哥竟然不聽話，不肯留在上京。”

    傅清昭歪著頭笑道，“哥哥是個好熱鬧的。他靜不下心來學那些個東西。倒是大哥隨了伯父。父親還吃醋吃味道，對著大哥是又愛又怵呢。肯定是大伯父沒少管教父親和三叔。”

    傅寧宣也回憶著兄弟間時侯的樂事，“你父親打就是你哥這樣的，你三叔更甚。都耐不住性子。到是你，學什都快，大伯父哄你看那輿圖你也能看的明白，就連兵書策略都比你哥強上百倍。大伯父看著你同你大哥也不差什。”又麵帶憾色的歎道，“可惜昭姐兒竟是女兒家，否則咱們府上怕是要由你做主了。”

    “哥哥是個傻的，大伯父還和他計較？兄長們都在遼東，到是便宜了侄女兒呢，大伯父這一身的本事，可都被侄女兒學著了。”傅清昭驕傲的笑，“哼，有哥哥後悔的時候。等到春了，大伯父也教教侄女兒那傅家的槍法。侄女兒也就滿意啦。到時候侄女兒也能策馬揚鞭啦。”

    傅寧宣哈哈大笑，“你一個姑娘家，竟然要學槍法。你如今還沒那槍高呢。會騎馬就成了。你學那個別你祖母和母親不會答應，大伯父也是不肯的。照我，你就洗練大伯父早些年教你的強身健體的招式就罷了，休要再提那槍法。”

    傅清昭又往大伯父的茶盞添了茶，腆著臉湊近一些，跪直了身子用手指著自己，“大伯父，這又沒有外人，侄女兒可就那心理話兒了。如今侄女兒也十歲啦，事情都懂得了，您瞧瞧侄女兒多聰明，凡事您教的，不一教就會，一點就通，也算的上聰明了。您不教了我，多浪費？您再也找不到比侄女兒還聰明的學生啦。”

    傅寧宣看著侄女兒那嬌嬌的模樣，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竟然這樣大的口氣，橫豎大伯父不教你，還是大伯父沒有眼光啦？快快住口吧，外有人外有人。再了，你畢竟是個女兒家，讀讀史書，兵書大伯父可都依了你了，這武藝槍法休要奢念。聽你祖母，你母親請了夫子大家來教導你？這是好事，年後你若不好好學習，那大伯父就再也不許你看那些書啦。”又推過茶盞，“再飲一盞，就回去換禮服去吧。”

    傅清昭不以為意，自己本也不是很貪念學那槍法，不過是順嘴提了提。一是爭取一下，二來也為了讓大伯父放心。聞言，又舀了茶湯過去，自己也跟著用了一盞。瞧著色不早，太陽都半掛著了，這才告別大伯父往自己房中沐浴換衣去了。

    沿著明誌堂的書房後徑，穿過垂花門，剛剛轉到內院，就聽到隱約的爆竹聲陣陣傳來。笑著同丫鬟打趣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竟然這樣早的放起了爆竹。”

    “估摸著是左近的人家，不然也聽不到。”丫鬟笑著回了句。主仆幾人不再話，冬日的黑的早。遠遠的看到府內的仆婦們都走動如風，也跟著加緊了步伐回院準備。

    申時末，鎮國公府所有人都聚齊在榮茂堂。光還未完全黑下，府內的紅燈籠都已經點了起來。鎮國公傅澄一身嶄新的禮服，端坐在正位。高老夫人坐在旁邊。廳門大開，傅寧宣帶著弟弟侄子坐在父親下首。謝氏領著劉氏和清昭坐在高老夫人下首。

    鎮國公看了看滿堂的兒孫，笑著對高老夫人道，“夫人治家有方，很是辛苦。時辰也差不多了，咱們過去吧。”鎮國公府的祭祀宗祠和別家不同設立在府中的薈英居旁。是個單獨的三進院落，坐東朝西，名為群芳院。包含著薈英居，衍武堂和誠敬居。衍武堂供奉著先祖，是鎮國公府的祭祀之處。薈英居則居東，是族中嫁娶等大事舉辦之地。誠敬居則靠西，麵是家族議事的場所。素日這個院落是由鎮國公的家將暗部守護。

    群芳院麵闊七間，進深三進。影樓，門樓，庭院，廊廡，正廳，連著後庭院。傅國公帶著兒孫們經過大開的院落門廳，男一列，女一列的來到正廳。

    衍武堂，三個大字高高掛在上方。端正而又肅穆。整個府中的男女分左昭右穆分立在堂外，內燭火通明，香燭環繞。鎮國公傅澄帶著兒孫們緩緩邁過門檻，進到廳內。高老夫人帶著兒媳婦和孫女兒傅清昭立於門外。

    整個祭祀過程冗長而莊嚴，鎮國公帶著傅寧宣，一為主祭，一為陪祭，另有長孫傅格遠捧燭遞送，其餘人等垂手默立。廳外謝氏接過祭祀供品，一例例遞送到婆婆高老夫人手中，高老夫人又遞送至廳內。整個衍武堂靜的隻聞燭火的嗶啵聲，衣袖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