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五十的路,澤軍斷斷續續走了整整七,足夠久的了。
殷瑢早先命人布下的機關和陷阱,確實殺傷力極強。
但再厲害的機關和陷阱,也擋不住人海戰術的碾壓。
機關密集的箭雨或暗器,總有用盡的時候。
陷阱那深邃巨大的坑洞,總有被屍體填滿的時候。
澤軍用整整二十萬的屍體鋪出一條血路,直直通往柏氿的軍營。
第七日,仍舊是陰雨悶潮的氣,無端的令人煩悶。
二十萬具屍體的腐臭混雜在潮濕風,飄進軍帳,招來許多黑羽烏鴉。
烏鴉蹦蹦噠噠集結在地上,睜著烏黑的眼珠尋著屍體。
柏氿沒有去理會這些不祥的鳥兒,她負手站在帳口,默默看著帳外灰蒙蒙的雨霧。
雨霧有暗探急匆匆奔來,“夫人,澤軍已然逼至三外!”
三……
最後三的機關和陣法最是凶險。
但若是麵對三十萬的軍隊人海碾壓,想來最多隻能再撐四個時辰。
柏氿微微抬頭,緩緩的朝帳外伸出手去。
雨水密密麻麻落在手心,有一些涼。
自古以來,所有以少勝多的戰役都少不了占了時地利人和的便宜。
但很顯然,事到如今,是老不想讓她贏。
柏氿垂眸,神色平靜的收回了手,看著前方灰蒙蒙的雨,淡淡問道:“九千策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嗎?”
“……是。”
“知道了。”柏氿拂袖轉身,“你不必再探了。叫上其他的兄弟們,護著辛蘭和步一起離開吧。援軍……不會到了。”
她朝帳桌案走去,將那支擱在案上的玉屏簫握在手心。
簫體有一些涼,更涼的卻是她的眼。
身後的暗探仍在猶豫,“夫人您……”
“同樣的命令不要讓我再第二次。”
言罷,柏氿執著玉屏簫,抬腳走進雨霧,薄底黑靴踏過地上泥和水,堅而定。
密集雨絲落在臉上,鑽進衣領,寒進心底。
腹部傷口受了潮,漸漸便隱隱作痛起來。
柏氿抬手在腹部傷口上輕輕一摸,摸到一手的血。
連日不眠不休,如今這傷竟是裂開了。
這裂得可真不是個時候。
柏氿垂眸淡淡的想。
她決定了。
澤軍的目標既然是她,那她再怎躲也沒有用,反而還會連累了辛蘭和步。
不如隻身應戰。
公孫老爺子教給她的音殺之術,會成為她對付澤軍最後的武器。
她從初習音術到現在,一共才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聞者必死想來是做不到的,聞者必傷大概還是可以有的。
不過如今她的腹部又受了傷,這吹出來的蕭聲,或許也傳不了多遠吧。
罷了罷了,傳不了多遠便傳不了多遠吧,能傷幾個澤兵亂一亂軍心也是好的,至少能給步他們拖延一點逃跑的時間。
柏氿迎風走在雨霧,衣袍獵獵,眸光淺淡。
……殷瑢……
……你若是知道我這樣決定,大概會很生氣的吧。
……但是,我啊……
……無論如何,都不會成為你的威脅。
……哪怕是死。
很重,風很涼,雨很密。
細密雨絲落在地上積水,蕩開一圈一圈的水花。
柏氿踏過這一灘積水,身後卻又有暗探來報:“夫人!步姑娘流產了!”
柏氿一驚,赫然回頭,“你什!”
“步姑娘方才一不留神摔了一跤,便……”
柏氿來不及等那暗探把話完,直接奔進步生嬌的帳子。
她猛地掀開帳簾,“步!”
環視一圈卻沒有看到人,心頭疑慮剛起,腦後卻忽然一疼。
陷入黑暗的那個瞬間,柏氿隻聽身後有人低低的道:“夜姐姐,對不起……”
……步,你……!
心頭思慮尚未完整,黑暗卻已在瞬間將人吞沒。
步生嬌接住柏氿癱軟著倒下來的身體,朝那謊報消息的暗探道:“你做的很好。”
著,她從柏氿的袖口掏出那柄薄翼短刀,“現在,帶著你們主子的夫人離開吧,若是她真出了什事,你們家主子一定不會放過你們,不是?”
“可我們若是走了,你和辛蘭姑娘怎辦?”暗探皺眉道。
步生嬌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將薄翼短刀丟給剛走進來的辛蘭,“總要有這兩個人留下來迷惑敵軍的視線,你們才能走得遠遠的。”
微頓一,又道:“好了,我和辛蘭要換衣服了,你帶著夜姐姐離開吧。”
暗探咬了咬牙,朝步生嬌和辛蘭用力鞠了一躬,“姑娘大恩,屬下永世不忘。”
“廢什話,”步生嬌不耐煩的擺擺手,“趕緊走吧。”
暗探頷首,抱起柏氿消失在雨霧。
見他們離開,步生嬌和辛蘭便換上了柏氿平日慣穿的月白長袍。
“步姑娘,”辛蘭手握著薄翼短刀,問道,“你把這柄刀給了我,那你自己怎辦?”
步生嬌聞言柔柔一笑,頓生百媚千嬌。
“我要殺人,用眼睛就可以了。這把刀給你,你可以用它來殺掉敵人,又或者……”
“……殺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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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起起伏伏堆疊在邊。
黃沙紛紛揚揚彌漫在風。
扶石,戰場。
傀儡大軍遙遙壓來,綿密如牆,為首一人寬袍帶帽,骨瘦如柴。
諸多軍隊,卻不見第二個活人。
殷瑢見了,眸光驀地一沉。
殷十三奇怪道:“咦,主子,殷琮他們去哪兒了?而且怎連一個澤軍都沒看見?”
殷瑢死死的握緊了馬韁,沒有話。
對麵的燕啟卻是咯咯的笑了起來,又陰又狠的朝著他罵道:“畜生!當年你殺了我兒子,如今我也要讓你嚐嚐痛失摯愛的滋味!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很奇怪澤軍去哪了?”
不等殷瑢接話,燕啟又自顧自的道:“澤軍自然是去抓你的情人去了呀。他們早在十七日之前就出發了!想來現在已經攻破營帳了吧。怎樣,這種憂心的滋味不好受吧……”
燕啟又了些什,殷瑢卻沒有仔細去聽。
馬韁麻繩上的倒刺插進他的手掌心,他卻沒心思覺得疼。
一瞬間心有很多的不解和思緒密密麻麻亂糟糟混雜在一起,鬧得耳朵漸漸開始轟鳴。
澤軍如此孤注一擲的去攻打泉州軍營,目的就是為了抓住柏氿,或者是利用她來對付他,或者是殺了她以報複他。
能恨他到這種地步的人,隻有他的母妃。
可是現在殷琮又在哪?
他這個弟弟一直想找個機會與他正麵對戰一較高下,除非是死了,否則他不可能避開他去別的地方。
而澤軍若真是十七日之前就已經從滄原出發,那想必七日前就已經到了泉州。
可為何他留在那的暗探又一直沒有傳來相關的消息?
那樣精銳忠誠的部隊若是不給他傳送消息,隻有兩種可能。
要是已經死光了。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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