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心忡忡的阿財挽住蔣倬雲和周稚風的手，遺憾著為了讓他倆陪他再過來看看，還花血本請他倆下了頓館子，吃了兩斤餃子。他探頭探腦地在樹叢打望，再見這片土地，已是一片風平浪靜，百孔千瘡沒法兒消減，但和剛才混亂的局麵相比，儼然有千差萬別。

    這樣的結果周稚風似乎早已了然於心，剛才看起來像臨陣脫逃的那隻鳥兒，學名燕，是蝗蟲的敵，一窩雛鳥加上親鳥，一個月得吃上萬隻蝗蟲！不用想也知道是它帶領來一大幫子救兵，才得以徹底鏟除禍殃。雖然湊巧幫上了忙，可阿財也不用掛著這樣傻的笑容獻殷勤吧？誒？還把什東西往他手心塞？！他耷著眼皮，挺不自然地：“咱們都是人民的公仆，你這樣……不太好吧？”

    阿財腆著臉，一隻手搭在嘴邊，向他擠眉弄眼聲：“周賢弟，這是我上次遠遊偶遇靈真老君時，得來的具有起死回生之力、吃了活蹦亂跳的跳跳仙丹，若非今日恩公出手相助，我這園子必成一團亂麻！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這點薄禮你就收下吧！”

    蔣倬雲挺著大肚子，沉浸在吃飽喝足後的滿足感中，看著兩人推推搡搡半後，周稚風終於收下了青花瓷藥瓶，她不以為然地咂了咂嘴巴。

    阿財突然畫風一轉，從悄悄塞謝禮的有情郎，變成個觸景傷情的滄浪老人一般，把他倆拉到田埂邊與他同坐，推了推眼鏡，向他們起了自己的往事。

    作為主管部分地區人類官職財運的他，生前隻是個地方官員，在任期間廉潔自律、一心向民，深受廣大百姓愛戴，去世後人們紛紛奉祀於他，為他建塚立廟，還被先帝冊封為“增福相公”，後來又被庭分封為地方文財神，他也就順從其美，用著青年時期的相貌，在人間開荒造田，安居樂業。

    他雖出生在極其富裕的家庭，不愁衣食，本不願作官，從就向往著做個莊稼人，過寧靜的田園生活。隻因當時紛爭不斷、民不聊生，即在亂世起意仕進，力求保國安民。也許正是延續了那時克勤克儉的作風，才讓他如今也這樸素節儉。

    阿財絲毫沒有後悔當年的決定，正是經曆了當年爾虞我詐的官場，卻沒有被名利所迷惑，才能歸後賡續自己耕作閑居的舊願。他捧起一把肥沃的泥土，他那因有些怨憤貝識而充血發紅的眼睛漸漸柔軟下來，在他的眼，它就是他的全部財富，他深情地看著手散發著淡淡的青草香的泥土，用他那潤如油膏的嗓音：“這才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寶庫，我們整日與它親密互動，彼此之間沒有半點間隙。但很多人都對這個事實置若罔聞，越來越多的人把腳下的東西丟棄，把它們散落在身後，為名利而奔走。好在，當我們回首探本窮源時，它一直都在。”

    神？還真是少見。周稚風俯首將眉眼隱藏在暗處，此時他的臉龐有種詭譎的高貴味道，在恍惚而短促地歎息後，點頭道：“是啊，看似沉悶嚴肅，實則朝氣蓬勃，既能孕育生命，又能容納死亡。財兄是對灌園耕桑的生活體會深刻，才能提煉出如此深透的見解啊。”

    阿財頓然對他產生惺惺相惜之感，歡躍地張羅著采摘蘋果招待大家。蔣倬雲拍著吃撐的肚子，對著阿財的背影捧腹大笑，她越發覺得阿財的反差點太多了，自己都是財神爺了還那吝嗇，還有明明他自己清白為官，謝絕任何名目的賄送，卻熱衷給同伴們送伴禮，一會兒給安吉送蘋果，一會兒又給別人塞仙丹，還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看起來真得改變對他是“山野村夫”的看法了。

    阿財選中一顆果樹，正準備有所動作的手突然滯住了，又猛地回過頭來，兩塊鏡片上反射出淩厲刺眼的光芒，抬高音量提醒道：“準備抱頭！看我的！農夫山拳！”

    接著，一道道幹脆利落的拳擊動作猛攻在粗壯的樹幹上，力度很有分寸，堅而不傷，恰好能將果實震落，而不傷樹身。蔣倬雲抱著腦袋無語，就嘛，光靠插秧耕地怎練出肌肉來的，原來是個練家子啊！

    熟透的蘋果一個個砸向鋪滿落葉的地麵，發出連續不斷捏碎海苔的聲音。隻是，在一片豔紅之中，還存在著一團紮眼的白色也在緩緩下落，那是一團讓所以人都挪不開眼的不明物體，腿盤蓮花坐姿如乘瑞霧，手呈禪定印使內心安定，微閉雙目慈悲肅穆，頭頂一圈金色梵光，不過在重重擊地時又垂蓋在了麵龐。

    貝識在眾人的怒目下張開眼睛，目光流轉，翹起蘭花指掩在嘴邊，大驚失色道：“哎呀，這是在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貧僧正在禪定神遊，竟有緣在此與各位施主邂逅，緣，真是妙不可言！我家就在前頭，要不，都上我那兒坐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