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花易數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左初夏 本章:第十二章 花易數

    二十年前,金陵城富商夏隱軒喜得千金。夏家這一代都是男丁,老爺對此女甚是喜愛,不惜花重金請謝靈越為其算一道命卦。

    所謂命卦,指的是對問命,可知此人今生詳細運數,某年某月某日,隻要發問,吉凶自知。

    行卦當日,謝靈越於家中設宴,夏老爺坐於上席。

    “夏老,命卦隻可知運數不可改命理,這是確保不了結果的事。今日在下直言一句望你寬宥,若是令千金運數不濟,您可有什打算?”

    夏隱軒此刻已經醉,微紅的臉指著謝靈越就是一陣笑,“謝大師,你的本事我知道,這替人逆改命的生意你也不是沒做過。這要是萬一女的運數有個什出入,你替她規避規避災凶,我夏家雖算不上富可敵國,不過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

    謝靈越再斟上一杯酒。方才他已經稍微看過兩眼夏家婢女所抱的繈褓嬰兒,無需問命已知這是一個凶相。如今夏家老爺視這個女兒如掌上明珠,他實在不想潑這一盆冷水。

    “夏老爺,命禍福難料,還請你早做準備!”謝靈越起身拱手,眼下麵對夏家的激動和堅持他不好回絕,這一禮隻能提前致歉以示自己的無意冒犯。

    命禮較之一般的卜算禮數要複雜得多。朔月之夜,首先需在長寬五十丈見方的空地上,用新鮮的豬血畫好卦印,其上用桐木搭建五尺高台;高台上布置龜殼、獸骨、貝殼等占卜之物;筆墨寫好所算之人的生辰八字,用火焚燒成灰,紙灰置於降雪水中。卜羅師需要割腕放血於其中,用自己的身體和命數生祭,然後一口飲盡。

    此後三日,卜羅師閉門謝客,在宣紙上按照年歲時日寫下每一日的吉凶。按照謝靈越的法,那三日卜羅師是全然沒有知覺的,一言一行都是上附體,寫下什也都不是自己能控製的。

    第四日,夏隱軒親自過來問卦。謝靈越呈上一本厚厚的宣紙,寫的時候元神出竅、寫完之後未曾觀覽,他也不知道最終的結果。

    夏隱軒迫不及待地翻開來,他從未擔心女兒的運數,他堅信自己老年得女,本就是吉兆。

    然而,翻開的第一頁:“元歲一日:凶;元歲二日:凶……”夏隱軒有些頭暈目眩,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謝靈越趕緊上前攙扶住。

    “十歲廿五日:凶;十歲廿六日:凶……”夏隱軒已經布上皺紋的手開始顫抖,他此刻已如晴霹靂,額頭上的汗珠止不住的淌下來。

    “十六歲一百四十日:凶;十六歲一百四十一日:凶……”他已經不敢再翻閱了,已經看了這厚厚的一疊,居然一個“吉”字都看不見。

    然而更令他驚恐的還在後麵,當翻過“廿二歲一日:凶”之後,看到的隻有一卷空白的宣紙。

    夏隱軒呼吸急促起來,他兩眼放空看著手中空空如也的宣紙,語氣僵硬地問謝靈越,“請問這是何意?”

    謝靈越並不話,慢慢扶著夏老爺坐下,為他倒上一杯茶,“夏老爺,人生無常命數在,您還請心寬,不要太操勞傷到身體。”

    “先生,請問這是何意?”夏隱軒像是沒聽進去,空乏的聲音又問了一遍。他顫抖著手,沒能握住手中的宣紙。謝靈越彎身撿起來,放於茶案上,對著夏隱軒深深作揖,“夏老爺,令千金命數大凶,將卒於二十二歲生辰。”

    夏隱軒微張口、心如死灰……“命數大凶……廿二而卒……”反複念叨著,緩緩站起身,對著謝靈越噗通跪了下來。

    謝靈越趕忙過來攙扶,可是夏隱軒此刻神色僵硬完全不肯起身,“先生,請問可有破解之法?”

    謝靈越也麵對他跪了下來,深深磕頭,“夏老爺,如此大凶之命,還請寬恕在下實在是有心無力!”

    “有心無力……有心無力……”夏隱軒嘴含糊兩聲,向後仰著倒了下去。

    謝靈越急忙扶起,此刻尋常人都能懂夏隱軒的絕望,可惜命如此!“夏老爺,在下有一個辦法,不知您能否答應。把令千金寄於我膝下,就當做養女,雖大凶的命數在下一時不能完全化解,但這若是拆成每的凶我還是可以抑製的。”

    夏隱軒煞白的麵容稍稍露出一點血色,在謝靈越的攙扶下慢慢起身坐到椅子上。

    “不過,如此一來,令千金就不能回府生活,必須常年留在我這了。不知夏老爺您意下如何。”

    夏隱軒微閉雙目,呼吸逐漸平緩,“謝先生……”過了許久,他喃喃開口,“如此便勞煩先生照看女了。隻要她能活得安好,我便當作沒有這個女兒罷了!”

    ……

    所謂逆改命,不過是旁人的誇讚。屬於你的劫數,就像是胎記一般與生俱來,若真想根除,斷臂殘肢的誅心之痛,可能更讓人難以接受。

    謝靈越的改命方法,比起其他卜羅師以命養命的血腥手段要平和得多。幼年時曾受教於譜心房薛老樂師,堅信音樂對人心有引導致幻的用處。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一位聽過曲子進入迷幻的人,當日原本的凶相消失,命數轉危為安。

    從那之後,謝靈越開始用心研究音樂和運數之間藕斷絲連般的聯係。原來命的吉凶,身心隻要其一承受了就算了了命。之前那個人之所以逢凶化吉,隻是因為樂曲中他的心神已經經曆了一次煎熬而已。

    謝靈越依照此法,每日給這個嬰兒吹奏陶塤,聲音時而綿延消沉時而驚悚戰栗……塤聲下孩童先是昏沉地睡去,繼而在睡夢中哇哇大哭,揮著稚嫩的手,繈褓被蹬得脫了身子。

    每到這時,大弟子總是哭著抱起她,細心包裹好身子。她很想攔下師傅讓他不要再折磨這個剛出生的師妹。可是她心明白,倘若師傅不這樣做,嬰兒隻得在現實中受苦,身受之,心又如何不會被波及?與其讓她承受二次之苦,不如在幻境中渡一次劫來得更輕鬆一些。

    大弟子名叫謝未可,是謝靈越兄長謝靈程的女兒。謝靈程是朝廷武將,常年征戰在外;其內人生來體弱,現早已病逝。於是將女兒送到謝靈越家撫養教導。

    謝未可對於卜羅術沒有什興致,但是卻偏愛師傅用音樂引人入境的本事。謝靈越對於這個孩子的資聰慧早就了然於心,毫無保留傾囊相授,很快自己的技藝已逐漸比不過這位弟子了。

    一日深夜,一位懷有身孕的年輕女子敲響了府門。

    “不知這位夫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未可將人請進廳堂中,沒有等師傅來就自己詢問起來。

    眼前的姑娘似有些欲言又止,很是為難的表情。

    謝未可沒有話,靜靜地看著這位姑娘,卻發現她似乎有些躲閃自己的目光,很害怕兩人對視一般。

    正預開口,謝靈越已經來到堂中。夜太深了,他剛剛從夢醒來眼神似乎還有些迷離。

    “師傅,這個姑娘很奇怪,弟子問她她不回話,目光還總是躲閃。”謝未可在師傅耳邊低聲。

    謝靈越聽罷,輕歎口氣,對著她道:“占卜就像是行醫,‘望聞問切’講究私密。這位姑娘看起來心事頗重,你盯著人家看,已經很無禮啦!”

    謝未可心有不悅,點了下頭就退了出去。

    謝靈越為眼前的姑娘沏上一壺茶,安靜地坐在一旁。

    姑娘端起茶杯,隻是捧在手中,兩眼出神地看著上麵的青花瓷印。

    謝靈越不曾話,既不催促也不詢問,隻是安靜地坐著看著她表示自己願聞其詳。

    “先生,我……”姑娘欲言又止,拇指不停地在茶杯上來回摩搓。

    她名秦婉,本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可是其父好賭成性,不僅輸得傾家蕩產,還把女兒拿出來抵押。結果無需多言:父親未能像自己以為的那樣絕地翻盤,最後和母親一同跳河死了,自己則被賣到了青樓為妓。

    父債子還,沒有什對與不對,自己無力改變,也就隻能這認了。隻是……

    秦婉姑娘再次露出為難的表情,謝靈越抬手示意其不必再,心已經有數了。

    “姑娘,你胎中的孩子是尋歡人的骨肉吧?”

    秦姑娘深低著頭,默不作聲。謝靈越輕歎口氣,“姑娘,不用你我也能猜出一二。姑娘腹中的孩子是一位公子,若要問我這命數嘛……”

    秦姑娘猛地抬起頭,眼既是憧憬又是擔心。

    “姑娘莫怪,謝某才疏學淺,沒有辦法窺看未出生孩子的命數。”謝靈越站起身,“姑娘若沒有其他事,還是請回吧。”

    謝靈越少有的無理,未可在屋外頭聽到一切覺得很不可思議。此刻正好撞見謝靈越出來,便立刻追問緣由。

    “她和腹中孩子都是凶相,你要為師如何告知這個受了這多磨難此刻身懷六甲的弱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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