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茶是門藝術，茶葉的好壞，開水的溫度，以及賣茶人的手藝，都關係到茶湯的味道。這一口飲下，茶湯溫度尚可，賣茶人技藝自然沒得，那難喝隻能歸結於茶葉太差。不過，潤君還是飲的很痛快，來來往往這多回，他早習慣了這味道，能解渴就成，他從不講究那多。

    相較文縐縐的飲茶，隨從將士自然更喜歡暢快的飲酒，潤君也曾問賣茶人，反正是賺錢，泡一壺茶還需要些時間，不如賣酒更幹脆。如此一來，豈不是雙方都高興？賣茶人是這般回應的：我茶葉雖差，可至少是自己親手種下的。你若叫我賣假酒，或者從他人那低買高賣，那可違了我的心意。

    這話很虛偽，大概有點賤人立牌坊的意思，不過潤君了解他，知道這是他的真實想法，也許在他心中，他的茶真值這個價。賣茶人沒有名字，但俯身喝茶的時候，潤君用餘光看清了賣茶人眼中的意思。

    他叫潤君五更來找他，至於為何是五更，因為賣茶人眨了五下眼睛。

    驛站有許多帳篷，每人都能分上一頂，不過棉被是前人睡過的，無人清洗油膩的很。潤君心中泛惡心，佯裝睡熟，好不容易熬到五更，聽耳邊呼吸聲勻了，便出了帳篷往約談地點奔去。那是一棵巨大的槐樹，需要五六人才能抱攏，所以用來密談是再合適不過了。

    夜深，潤君感到奇怪，賣茶人向來守時，眼下又過了半刻鍾，還不見他影子，莫非是出了意外？最後，潤君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賣茶人仍舊沒有現身，怕是事情有變，正欲離開，忽然黑暗有人影掠過，這人速度奇快，像是逃走，也有幾分圈套的意味。潤君發現了倒地不醒的賣茶人，確定斷氣後，他沒有猶豫，順著黑影逃竄的方向追了過去。

    即便是騙局，這黑影也與賣茶人之死脫不了幹係。潤君知道有人在引導他前進，他沒有選擇抗拒。黑影回了驛站，鑽進了一間簡陋的矮房，潤君在他進屋三息後，敲響了緊閉的房門。

    “請進。”屋內傳出的是年輕男人的聲音。

    原來門沒鎖，輕輕一推便開了。潤君目光探進室內，發現有四人正望著他。這應當是一家老少了，年邁的老母親端坐在太師椅上，媳婦在為她搓腳，盆的水還燙著，往外騰騰冒著熱氣兒。年輕夥兒臉上笑吟吟的，看著挺和氣，想來是適才回聲的那位。至於最後一人，這人長著一臉凶相，是個中年人，身材中等，坐的位置很靠後，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見有人進屋也不為所動。

    “有事？”年輕夥兒走過來，打量了潤君一會兒，大概見他氣度不凡，語氣作態還算客氣。

    “原來邊郊驛站還住有普通人家。”潤君大大方方找了張板凳坐下，板凳很矮，以至於坐態有些滑稽。

    “我們是原住民。”泡腳的老母親喃喃道，“早在驛站成立起來前，我們就在這生活嘍。”

    “普通人家想在驛站謀得一寸生存空間，想來絕非一件太容易的事情。”潤君望著這一家四口，語氣漸漸沉重，“我看了你們樓房四周，沒有圈養牲畜，也未種植莊稼蔬菜，再看你們內屋，沒有柴刀，也沒有手工藝品。那，你們家四口人吃什？”

    “這世道隻要勤快些，總是餓不死人的。”媳婦停了停，回頭向潤君道。總體而言，是一張令人眼前一亮的臉，難以想象在這樣的家庭，竟有這等姿色的美人。

    潤君點頭道，“有理，可惜我還是聞到了。”

    “聞到了什？”這回，輪到角落麵相凶惡的中年人發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