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自詡不是個貪心的姑娘，她以為此生有愛人相伴，朝夕相處平凡度日已是幸福。想來被人聽去，大概會罵她恬不知恥，殊不知在多少人看來，這已是求而不得的奢侈之事。桃喜歡一句話，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她厭惡生離死別陰陽相隔，可偏生每回送別潤君，她都會產生極強烈的永別感。是的，潤君很強，可他要麵對的，是絕境長城外令人聞風喪膽的死靈。所以，桃永遠沒法知道，這次分別，是不是最後一麵。

    生命中大部分的時間，是沒有潤君的，所以桃成了個酷愛幻想的姑娘。她會想象潤君坐在鋼鑄長城冷冽的寒風中，俯視城下盲靈閃鬼，眼眸中攪動著暴雪般的憂愁。她會想象，潤君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中，用他那柄青銅古劍切開盲靈硬化的體膚，噴出青綠色的惡臭粘液。每當在腦中構造出這般場景，潤君總如戰神，劍至之處一往無前所向披靡。

    潤君走後，桃變得很閑，安排廷中事務的女官莫名態度大變，替桃安排了一份輕鬆又體麵的活兒。換作以前，桃大致能開心三三夜，可如今潤君已走，一切都變得不同了，她偶然聽了一些事情，看待周邊的一切事物都覺得暗有深意。

    達官貴族的子嗣，在每年固定的招生季，會被半強製性的統一送入宮中，明麵上是為了念皇家書院，有最好的老師言傳身教，實則為了洗腦，鞏固朝野權利收攏集中。在某些力量的幹預下，桃在無數人豔羨的目光中，入了皇家書院，且並非以學徒的身份。

    “想借什書自己去拿，記得在書簿上簽字，寫明借走的書名和日期，記得及時歸還，否則要扣學分。”桃用狼毫做的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是些無規律奇醜的圖案，她沒有抬頭，顯得懶散又不盡責。

    某王爺的公子受此怠慢，自然是氣得不輕，剛想發作泄憤，見旁側有人來，定睛一看，當下不敢造次，灰溜溜逃走了。來的是女官，安排桃這份美差的女官，平時也負責書院的紀律秩序，因為做派潑辣凶狠，懲戒起來毫不手軟，公子少爺皆是懼怕的厲害。

    女官走近，麵容如水霧氤氳般變換。桃這才起身，恭敬地喚了聲，“見過聖後。”

    聖後親臨，可卻不見桃有多驚訝，仿佛她早就知曉了。二人默不作聲，桃很沉得住氣，聖後讚賞道，“不錯，你不錯，潤兒的眼光也不錯。”

    桃歪著腦袋，很認真地問道，“您可不可以告訴我哪兒不錯了？”

    “你明知死期已至，能平靜麵對，這便已勝過了太多凡俗女子。”聖後麵上沒有笑意，她的臉一如塑像般永，“你很簡單，模仿起來也很容易，可若複雜些，也許能活得更久。”

    “這就是好人總活不長的道理所在。”桃喃喃應聲道。

    桃心道，原來是這回事啊。不過，自己當真這般無趣，就這些日子，就被看透了？

    “你很喜歡笑，愛笑的姑娘隻要長得不差，大多很討男人歡喜。你慌張時會故作冷靜，可眼神會露出一絲茫然。你愛吃黃花魚，喜食油煎勝過清蒸。你朋友很多，能交心的卻不多。你真正高興的時候，會很靦腆……”聖後一一道來，她的不錯，單憑這些時日，已足夠她將桃了解透徹了。

    “可是，即便您學得再像，潤君也認得出來，我相信他。”桃道。

    聖後點頭，“我也相信。”

    桃明白了，她忽然很絕望，她醒覺自己一直被玩弄於鼓掌之中。

    “你一定很想知道他們的結局。”聖後平靜地道，“潤兒會眼睜睜看著展陶殺死你，然後……”

    聖後止住，往往故事到一半，是最具吸引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