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春提到武術，王三泰更來了精神。為了不被打擾，他吹滅了炕桌上的油燈。屋沒了光亮，但窗外皓月當空，二人對麵而坐，彼此都看得十分真切。

    “景春兄，”王三泰知道吳景春與自己同歲，隻是月份稍早，故如此稱之，他問道：“那我聽丁大掌櫃講到什撕把拳、武聖拳，是同根同源。是怎回事？”

    吳景春笑道：“其實是一回事！在魯西老家，他們葛官屯和我們楊家集的人，最早都練撕把拳。葛家曆代都有這方麵的能人，周圍的練家兒都公認，隻有我爹他們一夥不服，跟著一個叫楊大梢子的好把式練。兩個地方多年來一直不和睦，爭鬥得很凶。後來他們葛家把拳改了，有了規規整整的十路拳，還給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武聖拳’，是武聖人薑太公所傳。其實真打起來，他們用的打法招術，和我們的撕把拳也沒什兩樣。”

    著，吳景春跳下炕來，劈啪啦比劃了幾個招式，遠了這打，近了這打，糾纏到一塊就這打！給王三泰的感觀和那在‘醉八仙’門口看到的差不多，隻是更加清晰明白。

    “不信你讓老張試試，別練那些套路，就跟我比劃比劃，一看就明白了！”吳景春停了手道。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王三泰不僅對張德全傳授給自己的太極拳頗為精練，對其他流派的武術也有了解，看得出吳景春的撕把拳不僅打法淩厲，風格獨到，且在勁力的運用上十分講究，根本不是丁弼昆所的“粗陋”，而與自己的看家武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王三泰不由興致大增，下了炕，與吳景春招講手，認真交流起來。吳景春發現，王三泰拳理闡述得頭頭是道，不無高屋建瓴，而其最大的特長卻在於各種發“勁兒”，粘連運化、彈抖崩炸，隨機而用，令他大開眼界，嘖嘖稱讚。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要服氣，吳景春從未輕易，卻對王三泰由衷敬佩。二人在屋炕下的方寸之地上，你來我往，攻防解破，興趣盎然。

    吳景春感覺王三泰介紹的推手方法不錯，即可感受體悟，又可舉一反三、熟練精化，還頗有趣味，便一個勁纏著他學，莫睡意全無，連值更的事也拋在了腦後。就在二人練得正起勁時，忽聽窗外傳來一聲驚叫，雖然短促，卻令人悚然發指。

    叫聲來自隔壁，是林素梅那有事！

    王三泰與吳景春頓時猛醒，抄起兵器，迅速出門。王三泰搶先一步到隔壁門口，剛要發問，卻見屋門一開，一個黑影驀地迎麵撲來。王三泰從對方的身形上瞬間判斷出是林素梅，忙將身一側讓過，同時伸右手將一挽其臂，就勢一撥，令她順當站穩。

    “怎了，林姑娘？”

    林素梅看清來人是王三泰和吳景春，心情稍定，但聲音仍然顫巍巍的，連：“耗子耗子！”

    吳景春一聽，險些笑出聲來。王三泰也不話，一步躥入屋中。吳景春還想詢問，卻被林素梅推著，也進了屋。

    屋沒點燈，卻能看清麵的陳設，對門有一張雙人閣床，幔帳四圍；兩邊置有桌椅和衣櫃。靠近大床的地麵上，放著一個專為取暖的瓦盆，麵的炭火還閃著微弱的光亮。

    林素梅將屋門關上，心翼翼地走到桌邊點起油燈，然後回頭望了一眼床，又好像受驚似的，刺溜躲到了吳景春身後。王三泰明白，是有老鼠爬到林姑娘睡覺的床上了！莫非它還在？

    王三泰躡手躡腳地走近床幔，輕輕地掀開一個縫往張望，見床上亂糟糟的，有兩床棉被和幾件衣裳；再一沉吟，又感覺有一股淡淡的令他陌生的好聞味道撲鼻而來。那顯然是林素梅身上的女兒香。王三泰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正這時，就見一個的黑乎乎的東西從幔帳縫隙鑽了出來，撲通落到床下，也不停留，哧溜溜便往暗處急奔。吳景春正好在那個方向，邁步上前攔阻，落腳稍快，那東西竟躥上了他的腳麵。

    吳景春本能地提腿上挑，沒有發力，把那東西踢在空中，一個弧線，越過了林素梅的頭頂。林素梅嚇得閉上眼睛，身子一歪，兩手胡亂一張，攀住吳景春的肩膀。吳景春將她一扶，二人旋即分開，幾乎同時扭頭去看那東西飛去的方向，卻見它竟臥在了王三泰的左手虎口上。

    好一隻肥圓的老鼠，尾巴比身子還長！

    林素梅剛要叫出聲來，卻又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呆了。隻見那隻老鼠在王三泰手上四肢亂蹬、尾巴亂搖，吱吱亂叫，卻怎也逃不開去。再看王三泰，神態自若，氣度從容，兩眼盯著虎口上玩命折騰的老鼠，身手相隨，圓轉運動，好似在玩弄寵物。

    林素梅也是練家子，聽過武林中有高人能讓“鳥雀加於身而難飛”，卻從未親眼見到過。吳景春知道王三泰是在運用他的太極絕技。方才推手時那種被對方聽勁懂勁，順勢而化，使自己無從著力的滋味，他已經體驗過，但沒想到王三泰會有如此境界。

    王三泰雖然處事老成，但未脫少年心性，在老鼠被吳景春挑起的那，他迅速上前用手接住，本想一個彈抖，了結其性命，卻又臨時想到玩耍賣弄一番，好讓吳景春更加佩服自己的功夫。此外，剛才嗅到林素梅床上的女兒香味，在他心上也起到了些作用。

    王三泰自覺玩得夠了，殺心陡起，正要毒手，不料一股勁風側襲來，緊接著就聽“啪”的一響，手上那隻老鼠已如彈丸射出，撞到對麵牆上，頓成一塊肉餅。竟是吳景春起了一個飛腳，如雷似電，卻隻讓王三泰手上感覺風過，並未觸及分毫。

    “好快！真準！”王三泰一驚之餘，不禁暗讚。

    二人一起走過去查看老鼠死屍，這時就聽身後林素梅怯生生問道：“怎樣？”

    二人扭過頭去，看清燈影中站著的林素梅，不由得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