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梅的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流淌。

    連她自己都感到奇怪，這眼淚既不是因為委屈，也不是由於恐懼，心更沒有什悲傷，怎就忍耐不住呢？這在生性豪爽潑辣，從來不讓須眉的林素梅而言，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也許就因為眼下的境況是平生第一次遇到吧！

    吳景春見狀，不敢像以往那樣取笑，更不知該如何寬慰，怕對方不好意思，便將臉扭向一邊，目光朝向老君廟方向。

    原本看似沉睡的老君廟，此刻山門洞開，仿佛大張著血口，猙獰立現。陣陣朔風裹挾著廟的腐氣，從門洞中噴吐而出，發出嗚嗚怪響，令人悚然。一向自以為無所畏懼的吳景春，隻覺得它像是一隻匍匐欲撲的怪獸，在朝自己虎視眈眈，不禁打了個冷戰。

    吳景春忙轉過頭，問林素梅道：“到底什情況？”

    林素梅一把拭幹眼淚，向吳景春簡單講述了事情的發生經過。

    方才，呂剛帶領王三泰、林素梅跑上山坡，沿著老君廟的西牆，很快摸到了廟後。

    老君廟後端是三間相連的殿房，因依山坡而建，後殿房簷距地麵不過一人半高。三人都有功夫，身手矯健，沒費多大勁便攀爬上去。

    擔心殿房破朽，屋頂禁不住自己的體重，呂剛和林素梅心翼翼，試探而行。王三泰急不可耐，不顧腳下屋瓦劈啪碎裂，快步走上殿脊，俯身向院內張望。

    院內靜謐幽暗，有兩顆千年古槐，數株曲柳直楊，樹冠枝丫交錯，光影詭異斑駁。整座廟分兩進，後院三間殿房，左右都是高牆，方正封閉，中間平坦，地上滿是鴿翎蝠糞，敗葉枯枝。前後院以正殿分隔，兩旁有隨牆門相通。

    王三泰在後殿頂上居高臨下，卻看不清前院情形，便回身對慢慢走上來的呂剛和林素梅道：“這不像有人。茂龍可能在前院。我先下去探尋，你們在後掩護如何？”

    呂剛見下麵連接前後殿的甬道，和去往兩個隨牆門的路上，絲毫看不出有人活動的跡象，頓時放心。老君廟不過這大個所在，若有賊人潛藏的話，安能如此不顧身後？這樣看來，前院也不會有什險情，那常茂龍還真有可能是故意賭氣不出。

    這矮子，事後輕饒他不得！可他轉念又想，還是預防萬一為好！前麵是否有事，在後院即可探明，若證實平安，便整個是一場虛驚！

    “你可先去後殿看看，不要去前邊！”呂剛道。

    王三泰不解地想，這又為何？不是耽誤工夫！但他這會兒不想和呂剛囉嗦，心我先下去，到後殿溜達一圈後迅速出來，再直奔前院不就行了！想著，他直起身子，邁過殿脊，腳踩屋瓦，向下側挪幾步，又一擰腰，一縱而起，伸手抓住一根斜上屋頂的粗大樹枝，就勢一擺，利落地蕩到了一顆老槐樹上，然後狸貓似的三下兩下溜到地麵。

    因有屋簷擋著，呂剛和林素梅看不到王三泰接下來如何動作，隻知道他進了自己腳下的殿房。

    呂剛覺出王三泰自以為是，心“興合”的這幫人，怎都這別扭呢？剛一打交道，就讓自己對離開“仁遠”北上赴京的抉擇，產生了懷疑。

    在仁遠鏢局，像呂剛父親那樣的於盛英手下老兵，如今已年齡漸大，又習慣了關中生活，覺得陝西“褲帶麵”香過家鄉“大煎餅”，因而對進京“辦大鏢局”，普遍缺乏熱情。後來加入的年輕人，要是老兵們的後代，從在當地長大；要本身就是陝西子弟，受一貫的風習影響，也都安土重遷，不想經曆大的改變。

    在這種情況下，盡管於盛英多次動員，希望帶領更多親信隨行，但都收效甚微。於盛英也不好勉強。經營鏢局和帶兵不同，鏢頭與鏢師之間，並非隻強調上命下行，還要關照彼此合作互利的感情。

    於盛英臨走之前，“仁遠”骨幹中隻有呂剛一人表示願意追隨。一來，由於種種原因，呂剛沒能如願晉升為鏢局的副總鏢頭，對同仁頗有怨氣；二來，他想回避與野心勃勃的胡嘯之間的矛盾。最為重要的是，他少讀書，誌向非常，認為京城地廣闊，跟著於總鏢頭前往，更有望掙得一份前途光明。

    呂剛自覺憑家傳的“神刀”絕技，定能得償所願，不想還未到達目的地，卻讓他有了挫折之感。

    呂剛心有氣，神遊於外。林素梅半晌不見王三泰動靜，很是焦躁，碰了下呂剛的手臂，道：“王三泰下去好半了，怎沒點回音呢？”

    呂剛這才從思慮中醒來，立時也感到不對，忙低頭俯在屋瓦上，想聽聽下麵有無異常，卻一無所獲。他剛要張口叫喊，又馬上打住。王三泰不會像常茂龍，進殿後發覺無事，一定很快出來。良久不見人影，或許真有意外，不可打草驚蛇！

    呂剛頓時緊張起來，抬頭再看老君廟內，雖是景象依然，卻隻覺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