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年前朱明宸叛亂失敗，而朱景爍被立為太子開始，京城便一直是東風跟西風對戰的局麵。

    朱珩峰的死，毫無疑問就是西風漸漸式微的表現。偏偏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尤其是老奸巨猾的為官者，扒高踩低於他們而言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幾乎就隻是在短短一日之間，那些有意無意地圍繞在敦親王身邊阿諛諂媚的人就如洪水退散般消失無蹤，任那水陸道場極其盛大，可前來王府來吊唁者卻不過寥寥數人。

    雖是中年喪子，敦親王倒也狠得下心，很快就將朱珩峰下葬，又休養兩日，便重新前來上朝。

    初初瞧來倒是覺得他神情端肅，步伐穩健，青色的親王服緊緊繃在依然圓潤的身體上，仿佛隨時都會裂開，讓人總忍不住替他捏上把汗……畢竟禦前失儀可不好看！

    但細細看去，隻覺他的眉眼間頗是憔悴，眼角處紋路很深，且發鬢間隱見白痕，恍惚好似老了十歲，連背影都在散發著秋風落葉般的淒冷蕭索之意，令人忍不住地感慨哪怕是昔日風光無限的英雄人物，總歸也會迎來遲暮之時。

    不過文武百官也就在心隨意地唏噓，可無人敢去跟他搭話，免得惹禍上身。唯獨朱景爍在下朝之後，快步走上前，啞聲安慰道：“皇叔，請節哀。”

    敦親王頓住腳步，冷眼瞧他，而鼻孔翕動，發出一聲輕哼。

    那葉家姑娘歸來不過數月，他卻好像由到外皆脫胎換骨般，從前那縈繞在身上冰冰冷冷直令人想退避三舍的煞氣全部化作溫溫柔柔的春風，令人見之親切，不由自主便想要報之一笑。

    當然，敦親王是笑不出來的，可他還是硬生生擠出個陰冷森寒的笑容，正準備話，朱景爍卻故意蹙著眉頭搶話道：“猶記得幾個月前，皇叔還跟我過這句話，可見風雲變幻，世事無常，著實讓人唏噓歎矣！”

    敦親王的雙眸漸漸眯成一條冷硬的弧線，隱約有殺意閃爍於其中：“你以為你已經贏了？子，莫得意太早，那個位置若當真穩當，你的父皇，我的好皇兄又何至於變成個傀儡？”

    這話可謂是大不敬，但朱景爍聽過則罷，倒也不打算跟他計較，隻慢條斯理地整整身上的袞龍袍，而隨著他的動作，衣擺處那繡得活靈活現的五爪金龍仿佛要飛出來直奔雲霄般：“多謝皇叔提醒，隻不過侄兒覺得這命有時終須有，命無時莫強求……皇叔苦求那多年，從慘綠少年變成明日黃花，卻始終跟那個位置差之毫厘，想必它與你終是無緣。”

    這混子竟敢當麵嘲諷他？敦親王倏地睜大眼睛，差點將鼻子氣歪，哪知朱景爍突然伸出手，狀似憐憫地拍拍他的肩膀，語氣關切地道：“皇叔，你年事已高，又突遭變故，切忌動怒，免得氣壞身子，待我將來登上大寶，還需你鼎力輔助呢！”

    言罷，他揚長而去。

    敦親王瞪著他的背影，氣得全身直哆嗦，直到回到王府中，才稍稍緩過口氣來。他麵沉如水地進入書房，命侍從把幕僚江廖等人請過來，很快寬敞的書房便站了一群烏泱泱的“有誌之士”。

    隨意抬眸一掃，敦親王倏地眼光一凝：“方岩，你怎會在此？莫非已經找到那禿驢的下落？”

    方岩拱手抱拳，恭敬回道：“王爺，屬下在山崖下找到一具屍體，已著人驗過，確是清華道長無疑，您可要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