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知為什今年這早就命我回去。”龍城向封平交代完了防務事宜後，以手扶額沉思地。

    “這個可能、可能、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封平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一副左右為難的神色。

    “什當講不當講，快！”龍城不悅道。

    “這個可能……跟要給你訂親有關。”封平惴惴不安地看著龍城。

    “訂親？”龍城一愣，“不會，我以前跟父皇過，他要給我訂親必先經由我認可。”

    “可是這次不同……這次，據是和親。”

    “什和親？跟誰和親？你從哪聽到的？”龍城立刻皺緊了眉頭，聲音也重了幾分。

    封平硬著頭皮道：“是北涼那邊傳來的消息，據蒙遜想把他女兒送過來和親。那女子在北涼似乎甚為受人敬重，號稱北涼第一勇士。上次陰山之戰，就是她領兵接應了那些受困人馬，把他們從峽穀帶出去的……”封平邊邊看龍城臉色，果見他麵上陰雲密布，怒氣衝衝。他索性把心一橫，來了個一吐為快：“依屬下看來，這門親事萬萬要不得。那次我在河邊看到的那批北涼女子，個個蠻橫非常，蓬頭垢麵狂呼亂叫，一點婦道人家的樣子都沒有……”

    龍城緊握了雙拳，呼吸也變得粗重，雙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正當封平以為他馬上就要發作的時候，他卻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封平道：“以你之見，我當如何回避此事？”

    封平顯然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愣了一下，才語無倫次地：“和親，也不一定非要把她嫁給你，要就稟告皇上，把她嫁給律王算了。”

    “你糊塗！”龍城終於忍無可忍地發作起來，“蒙遜要跟我們和親，是兩國結盟之意，若是把她推到律王那，南漢跟北涼結了盟，我們豈不落得個腹背受敵？”

    “屬下考慮不周……”封平訥訥道，心想那難不成你就娶了她？那批北涼女子給他造成的印象至今猶曆曆在目，他不敢想象那樣的女人麵挑選出來的“第一勇士”，該是何等的粗野剽悍。雖然以龍城的武功倒也大可不必畏懼，但是將軍為結盟所付出的代價，似乎也稍嫌慘痛了點。

    他不無同情地看著龍城那張憂怒各半的臉，突然靈光一閃，道：“將軍你看是不是可以這樣——和親一般都是嫁給太子的，而你現在並沒有被封為太子。你可以請求皇上把她封為公主，然後再許配給某個沒有妻室的有功之臣，也不算辱沒了她。可就是朝廷的大臣年紀都不輕了，也都有妻室……”到這，他的眼睛正碰上龍城若有所思掃過來的目光，當即渾身一震道：“你可別把她許配給我，屬下寧死不從！”

    龍城從鼻子冷哼了一聲，麵上的烏雲卻已散去了不少。

    時候已是寒冬了，當龍城將馬韁遞給禁宮的黃門的時候，皇城邊的樹木都已光禿禿的沒有幾個葉片，冬日的陽光慘淡地照在禁宮門前整齊儼然的青磚地上。

    惠帝正在暖閣的書房批閱奏折，遠遠地便聽到內侍上氣不接下氣的叫聲：“龍、龍驤將軍覲見……”龍城身材高大，步履迅捷，出入皇宮也一向不拘什禮儀，因此內侍每回想要趕在他前麵通報都辛苦得很。常常是趕不上他的速度時，便老遠地高喊一聲作數。

    惠帝滿懷驚喜地剛從案邊站起身來，暖簾一挑龍城那矯健的身軀便跨進了屋內。

    “參見父皇！”他單膝跪下行禮道。

    “快起來。”惠帝迎上前去，親手將他拉到書案邊坐下了，笑意融融地看著他。惠帝年輕時嚴峻剛毅，對兒子也十分苛責，父子間由於種種原因聚少離多。自皇後故去以後，惠帝自感日趨衰老而膝下荒涼，常對兒子有親近之意，卻悲哀地發現他已經長大成人，性子比自己昔年還要勇烈，再也無法承歡膝下了。此時他在心盤算著，該怎讓他接受這個安排，此子雖然不羈，所幸頗識大體，大約也不見得必然拒卻。

    “上次陰山一役你打得著實不錯，”惠帝和顏悅色道，“聞鬆、岑衝昔年也未建如此之功。”

    “父皇謬讚了，”龍城的態度似乎有些過分謙恭，“上次功虧一簣未能取得蒙遜首級，實為抱憾。父皇不責已是大幸，焉敢居功？”

    惠帝忙擺了擺手：“此言差矣。你這些年雖軍功卓著，但畢竟隻是稱雄一方，識見還是脫不了軍中的拘囿……”

    “兒臣並不敢有其它非分之想。”龍城的身軀坐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口地漠然答道。

    惠帝見他如此防範周密，料想已從哪兒聽到了風聲，心也不禁動氣。他對守在旁邊的內侍總管郭崇使了個含義複雜的眼色，郭崇便會意地退下了。

    “邊務不是一個戰字就能全盤解決的。”惠帝意味深長地道，“我朝曆代守將凡深入荒漠絕域而戰者，無人能凱旋而歸。因北涼人獷悍多勇倏忽來去，加上時地利人和，實是難敵。況且孤軍深入、長途補給過於勞民傷財，盛世間尚須斟酌再三，況且是現在的多事之秋？因此以往諸先祖皆以安撫為主，恩威並重，以靖邊養民。你上次倘若果真取了那蒙遜的首級，他的繼位子嗣安能不報此仇？那樣兩國將再無寧日了。”

    龍城鼻翼微張，眉頭緊皺，知道馬上就要切入正題了。

    “因此當下之策，還是以和為上。”惠帝握拳敲了一下書案，看看龍城緊閉的嘴唇，繼續道，“你這次回來以後就不要再回去了，今後留在京師，多學些經濟吏治之道。邊關那，他們已送來和親的國書，以後不會再生什事端了。”

    惠帝輕描淡寫地完最後一句話，故作鎮定地看著龍城。

    “兒臣不能從命。”龍城毫無回旋餘地地，“父皇以前答應過我的，為何自食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