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鎮江堡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蘇潛 本章:第十八章鎮江堡

    鎮江堡是遼東都司東端數十堡寨中最大的一座堡寨,也是遼東驛道的終點。

    這原有沿江而立的九座石堡,人稱九連城。本是隔江防範夷狄入侵而設,後來因寬甸一帶新築六堡,邊牆外展,這便漸漸廢棄。在大明沿海倭寇橫行時,為防倭患,遼東都司重整海防,沿海一帶修築海防城堡,便在距九連城不遠處另擇一地,修築鎮江堡。

    鎮江堡外五便是鴨綠江,隔江便是朝鮮,朝鮮國派出使節進京朝貢也都是自此進入大明界內,沿著驛道直達遼陽,再轉向山海關進京麵聖,這一路上不僅道路好走,安全也足以放心。鎮江堡堡內足有數千人口常駐,堡外則是大片的農莊屯田,數不盡的村子星羅棋布。這都是源於堡外是大片的平原,地勢低窪平坦,水源又充足,每年的收成要好過其餘屯堡數倍,久而久之,人口是越聚越多。再加上是鴨綠江直通大海的出口處,往來船隻終歲不絕。來自朝鮮的糧食、耕牛、木材等貨物,均多匯集於鎮江堡碼頭,而遼東都司的鹽、鐵器、農具等等貨物也都源源不斷地運至鎮江堡,這水陸交通的說法,實屬名副其實。朝廷在鎮江堡設有參將一名,管帶寬甸一帶的遊兵,算是海防陸防集於一體。鎮江參將的府衙便設在堡內,寬甸遊擊將軍所轄的一千多遊兵也在距鎮江堡不遠處紮營,若是再算上參將麾下八百標兵,各個堡寨戍守的旗軍,鎮江堡管轄界內,兵馬足有三千之眾。另外還設有水軍一營,不過,因常年不見戰事,這水師的巡哨形同虛設,戰船也所剩無幾,大多便是在碼頭附近遊弋,倒是盤剝往來商船的居多,這防禦海患,幾乎都忘了個幹淨。

    蘇翎等人進入鎮江堡界內,卻並未進堡,而是應胡德昌之邀,到他家中暫住。這於胡德昌來說不過是生意上再添幾分把握,而對於蘇翎,則多少有些試探虛實之意。

    這胡德昌便住在江邊的一個村子,距鎮江堡碼頭不過二之遙。村子旁便有一處簡陋的小港,泊著幾艘船,也不知是其中否有胡家的船。村子四周都是上好的水田,秧苗綠油油的一片,連蘇翎都止不住露出幾分悵然,這若是放在千山堡,可是再也不會愁糧食了。胡德昌自然察言觀色,隨手指了指前方,說那邊的二百畝水田便是他家的,還是幾年前用買下的。本來靠著這二百畝田,胡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足以衣食無憂,不過,這做富家翁的土財主,卻無法讓胡德昌靜下心來。他那對藥材的本事,可絕不是這些農事所能替代的,結果自然是樂於奔波,做起這不大不小的山貨買賣,算是彌補對往事的回味。聽著胡德昌的一番說辭,蘇翎也算略知這商人中也是有癡迷的,細想下來,這武人練武,商人經商,農家務農,其中不也都有執迷不悟的?

    胡家宅院在村子南邊占據著不小的一塊地方,蘇翎留意到整個村子類似胡家的還有數戶,甚至最東處還有更大的一片宅院。這些明顯是大戶人家的院子均是一色的青磚瓦房,隻說胡家,門前照壁,回廊、左右廂房,竟然是重重疊疊數重院落,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多大的一家人,麵還有多深,正應了豪門深似海的表象。

    胡德昌早有算計,一進大門,便立即招呼家中仆人,將一處偏院收拾出來,幾間屋子剛好夠住。蘇翎等人隻在廳內稍坐,一盞茶尚未喝完,便有管家進來稟告,說是已經收拾妥當,可以請客人歇息了。隨後便幾個胡家家人引蘇翎等人進了院子,胡德昌還專門遣了兩個丫頭過來伺候陳家大小姐。這陳家大小姐一路上幾乎半句未言,胡德昌連聲音都未聽過,但僅憑蘇翎這隊略帶神秘的人馬中唯一的女人,便足以令人不敢忽視。兩個丫頭不過十幾歲的年紀,還是胡家女主人房伺候的,瞧著便是聰明伶俐,手腳利索的樣子,陳家大小姐許久未曾有過這般伺候,丫頭端著盆水請她梳洗時,竟有些呆了,雙眼一紅,便要落下淚來。那邊蘇翎卻不耐這有人盯著的場麵,匆匆洗罷,便將人喚了出去。想想這接下來自然便是酒宴,蘇翎便瞧著滿屋子的家具打發時間,等著來人傳請。桌邊的一張梨花木束腰靠椅引起了蘇翎的興趣,坐過去試了試,暗自點頭,這要是千山堡也能做出這樣的家什,他與兄弟們便能好生舒服一下,白沙溝的石頭、木樁可真是坐得膩了。

    稍後胡德昌果然來請,將蘇翎與周青山讓到廳,又讓人在偏院內擺上一桌招待蘇翎的那些隨從,陳家大小姐卻是被請進內宅,由胡家女主人招待。蘇翎半路上又折回交代幾位兄弟小心飲食,這才回到廳內的桌邊坐下。

    胡德昌說已派人去請那兩個販鹽的朋友,不妨先吃些酒食,一會兒便到。蘇翎周青山也不客氣,這滿桌的酒菜遠比客棧的那桌精致,確實許久未曾這般享受。

    三人悶頭喝盡了一壺酒,蘇翎聽到隔壁房內傳來語聲,內中依稀便是幾個女子的聲音。胡德昌見蘇翎注意到了,便說道:“夫人便在隔壁,由內人陪著,若是有事,一喚便知。”

    “夫人”這個詞,讓蘇翎一怔,看了看周青山,見他也是一副不曉得如何解釋的模樣,但這“不是一家人”的話他也說不出口,便是說出來,更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便搖搖頭,什也沒說。

    “你那朋友何時能至?”蘇翎轉而問道。

    “這便快了,不遠,他們便住在五外的村子。”胡德昌答道。

    蘇翎心盤算著,若是有什不妥,便先將這人拿了,再做打算,諒他再有什邪念,也不敢拿自家性命相抵,甚至,蘇翎還想到若真是有什凶險,就屠了這一家人。這隨意一想,多年浸透的戰意便無形地升起,這一變化,連周青山都有所察覺,不由得看了看蘇翎。

    那胡德昌說道:“不急,若是人不在,明日定會見到。一會兒去的人回來,一問便知。”

    蘇翎點點頭,依舊低頭飲酒,不再言語,身上的殺氣卻漸漸隱去。

    等不多時,便有兩人由胡家人領著進來。胡德昌起身迎去,一陣寒暄。蘇翎卻不起身,隻冷眼瞧著,這二人與胡德昌相似,看著便是一副商人嘴臉,一雙眼睛透著幾分精明。

    “這兩位是新近結識的朋友,專做藥材生意。”胡德昌說道.

    那兩人卻似不以為然,一位身著藍衫的胖子打斷胡德昌的話,笑道:“老胡,這藥材生意自然是你的本行,卻將我們叫來作甚?難不成你要新開一間店鋪,讓我們出些禮金不成?”

    “哪,哪。”胡德昌有些尷尬,抬眼瞧著蘇翎並無怒氣,對這般無禮好似不在意,便接著說道:“這兩位便是我說的朋友,都是做鹽生意的,一個叫嚴壽,一個叫傅升。”

    蘇翎也不答話,隻微微點頭。幾人圍桌坐下,胡德昌親手將個人麵前的酒斟滿,這才說起話來。

    “這次請你們兩位來,便是說說鹽的事情。”胡德昌說道。

    那穿淺色稠袍的瘦子傅升說道:“怎,你也要趟到這鹽水來?”

    “這行可不是容易做的,我們可是費了多年的心思才算立住腳,我看你還是做你的藥材算了。”嚴壽笑道。

    胡德昌擺擺手,說道:“你們且聽我說完。這回是我這兩位朋友要買鹽,我不過做個中人。”

    “哦?”見胡德昌這說,二人也收斂起笑臉,正正身子問道:“請問這位兄弟貴姓?”

    這才算是上道,也是這二人與胡德昌熟得透了,一向是嬉笑無間,不過這對蘇翎、周青山這初見的人,未免失禮之極,此時補過,二人倒也未見尷尬之色。

    “姓蘇。”蘇翎抱拳拱手,淡淡地說道。

    嚴壽、傅升也回了禮,見蘇翎一身家丁打扮,卻被胡德昌視為上賓,雖有驚疑,卻也不是少見多怪,這看來,這做主的便是眼前這位蘇姓朋友了。

    “請問蘇老弟要多少鹽?”嚴壽問道。這般急匆匆的將兩人請來,若是買個百八十斤的,可就是說笑了。

    蘇翎看了看胡德昌,沒有說話。

    “是這回事。”胡德昌接過說道,“前幾日你們不是才進了批貨,可都還在?”

    “賣出去一些。怎?”嚴壽問道。

    “還餘多少?”

    傅升想了想,說道:“約莫八千斤吧。”

    胡德昌看看蘇翎,見其點頭,便說:“都要了。你們勿要再賣,都運到我這來。”

    嚴壽、傅升二人一驚,見胡德昌不像說笑,便又問:“幾時要?”

    胡德昌這回沒有再說話,蘇翎便說道:“你們何時能運到這來?”

    傅升說道:“很快,若是立即便要,天不黑便可送到。”

    蘇翎想了想,問:“在船上?”

    嚴壽有些起疑,但還是點點頭。

    蘇翎轉向胡德昌,問道:“你的船與他們的船,哪個合適?”

    胡德昌想了想,說道:“他們的船要好用一些。”

    嚴壽、傅升見這番話說的奇怪,便說道:“老胡,到底是什情形,你可不要害我們。”

    這鹽的來路可不是正大光明的,雖說這販私鹽的早已打通了關節,可畢竟不能拿到明麵上來。

    “放心,我擔保無事,你們不必多心。”胡德昌說道。

    “你們這就將鹽運來,不過,連船一並賣給我。”蘇翎說道。

    嚴壽、傅升將信將疑,相互使了個眼色,又問道:“船可以給你,不過,要現銀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可帶足了銀子?”

    蘇翎看看胡德昌,這話自然由胡德昌回答:“銀子我來付。”

    嚴壽傅升更是奇怪。“老胡,這到底是怎回事,不說清楚,我們可是不敢再待下去了。”

    胡德昌笑笑,說道:“你們不必多疑。這兩位朋友販得一批藥材,都由我買下了。這銀子便拿你們的鹽來抵。”

    這種情形倒也是常見,二人沒再多說。“可那船。。。。。。”

    胡德昌又解釋說:“這是他們的事,我們就不必問了。我本將我的船賣給他們的,你們若是不賣,就將我的船拿去好了。”

    見是這說,兩個鹽商便不再多疑,與胡德昌商議其交接細節來。這親兄弟明算賬,三人雖說熟,可也商議了好一陣子,從銀子成色到付賬期數,種種繁瑣不一一述明。這種大筆銀子往來,對於商人來說,是少付一時便多得幾日的周轉。這種事蘇翎也不想多聽,自顧與周青山喝酒。那周青山倒是從話聽出些經商的許多主意來,這是後話,此處不提。

    “蘇老弟,這就算定了。那船就算是你的了,不過,船上的水手可得你自己尋。”嚴壽說道。

    蘇翎點點頭。

    “蘇老弟算是除此見麵,以後若是還要什,隻管開口。”傅升說道。

    蘇翎想了想,說:“這鹽我還會再要,不過眼下我還定不下日子。”

    這話在那二人耳邊聽了,喜色自然浮現。這幾千斤鹽其實並不算大數目,比二人做的大的鹽商也不是一個兩人,但這鹽一般都是運到朝鮮零賣,頂多也是數百斤的數,這位蘇姓朋友轉眼便收了八千斤,且看樣子以後也不會少於這個數,自然是天大的生意。

    “好說,隻要略略提前數日,要多少我們都能辦到。”

    蘇翎拱手說道:“那就拜托二位了。”二人連忙還禮,態度前後截然兩樣。

    “蘇老弟,那船上水手都是我們家中仆人,不能隨船,還請勿怪。”嚴壽客氣地說道。

    蘇翎自然不以為然,心想若是留下,我還不放心呢。

    “若是老弟還未雇到水手。。。。。。”傅升說道,“瞧老弟麵生,定是不常在鎮江堡行走。這雇水手,可往碼頭處尋一個叫趙四的人,此人在這一帶水上行了幾十年的船,水路、人手都是熟的,由此人出麵,蘇老弟要省下不少功夫。不必一個個地尋去。”

    “多謝指點。”蘇翎說道。

    當下二人也不多耽擱,告辭回去準備交接。

    蘇翎也覺的這酒吃得夠了,便要去碼頭尋那趙四,雇一班水手操船。

    “老弟,我看你這身衣裳還是換換吧。”胡德昌笑著說道。

    蘇翎瞧瞧自己身上的打扮,有些為難。這身衣裳既然已藏不住蘇翎的身份,在這打扮反而令人起疑,不過,也沒衣裳可換了。

    胡德昌心思細密,便命人將自已的一套新衣拿來給蘇翎換上,好在個頭差不多,隻是略小,但也將就能穿。這一換裝,雖說那股彪悍之氣不能完全遮掩,卻也算是能混在人群不起眼。鎮江堡本就四麵商人齊聚,掩人耳目也就不難。

    蘇翎不要胡德昌作陪,自顧帶著周青山出去,臨出門卻又問胡德昌。

    “這鎮江堡如今誰在坐鎮?”

    胡德昌一愣,說道:“自然是參將劉一功。”

    “劉一功?不是佟參將?”

    “老弟是許久未來鎮江堡了吧,那佟參將去年便調任大同去了。”

    蘇翎心立時一鬆,這擔心的便是佟參將嫉恨極深,若是他本人不在,便調不動鎮江兵馬,其他的,蘇翎自信還沒人能攔得住他。他瞧了眼胡德昌,也不管他臉上透著的疑問,自管上馬奔碼頭而去。其他的人則都留在胡家,一則人多了顯眼,二來,陳家大小姐也得有人在左近照應。

    胡家至碼頭這二地,蘇翎與周青山沒必要太快,便騎在馬上緩緩行進,一邊打量著四周的景致,一邊想著各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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