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和傍晚交替,又是一過去了。
顧弋一此後又去了一次福利院,給他們檢查身體時,並沒有再遇到方肖。
葉宇常:“你的冷淡,有時候殺氣騰騰。”
她聽了,隻是笑,但語氣卻是認真的:“宇,你們在我的冷淡之內。”
冷淡之外是漠視和無情,冷淡之內是溫暖和感懷。她不是一個聖人,隻想活的分明一些。
也許,她的冷淡讓方肖意識到了一件事實:他把她當故友,但她卻把他當成了陌生人,也許連陌生人也不如旄。
周日那,她沒有去學手語,而是坐在家靜默溫茶,看書。
外麵在下雨,她沒有打傘冒雨散步的衝動。也是這一個下雨,她站在集體宿舍,看著他們從她枕頭底下搜出來一條銀手鏈。
那雨下得很大,她習慣性的貼著牆,發著呆。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她想,如果她親生父母還在,他們看到她被人誤會和指認,他們會相信她嗎?
不會的,她知道不會。
別人誤會她偷錢的時候,她不是她偷的,沒人相信。為什不願相信她呢?她還那,她一個人沒辦法離開福利院,她偷了錢有什用,她又花不出去。
別人誤會她偷手鏈,她手鏈她又戴不上,她偷手鏈幹什啊?有人她手賤,有人她是慣偷……
一句慣偷,把所有的不合理變成了合理;每次都有人“無意”中發現,於是匯變成了一聲“手賤”。
顧餘音對她,他們越是誤會,不喜歡你,你就越要笑容燦爛,活出不一樣的自己給他們看。
顧餘音帶她去福利院,用她的名義送禮物給那些朋友們,讓她每個星期都抽空去福利院幫忙。
顧餘音:“弋一,你的尊嚴是在這丟的,我相信有一你還能在這把尊嚴給找回來。”
半年後,終於有人跟院方承認,她不是偷,這一切都是方肖故意陷害她的。
她得到的是什呢?將近兩年背負惡名,被人孤立,時常活在閑言碎語和異樣的眼神,當真相揭開的那一刻,他們無非譴責早已離開福利院的方肖寥寥數語,至於她隻獲取到稀落複雜的一聲聲:“對不起。”
可即便是再簡單不過的“對不起”,卻讓她在無人時潸然淚下。
很多東西以為沒有改變,殊不知早已在時光流逝中麵目全非。
如今4歲的她,再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任人欺負汙蔑的女童,她不再呆坐角落眼神委屈,一坐一,不話,寂靜等死。
感受到了溫暖,她不可能再回歸黑暗。
時候每每受了委屈,她就喜歡四處奔跑,她在福利院像個初生的牛犢,莽撞逃竄,想要衝破圍牆,逃得遠遠的,以為隻有這樣才能活出不一樣的自己。
可圍牆太高,太堅硬,她闖不出去,也不敢出去,出去意味著餓死,所以她隻能站在牆根下看著周圍的高樓大廈,看著萬家燈火。
萬家麵,沒有她。
這樣一個雨夜,似乎能夠衝洗淨世間塵埃,衝刷出時光溝壑,挖掘出最初最初的自己。
鞋子一個大,一個,她跑幾步,就會一隻腳心一痛,連忙折返身把鞋子穿上,再次往前跑。她想她當時的姿勢一定很難看。
隱忍,掙紮,故作堅強,她唱著屬於自己的獨角戲,跌跌撞撞,不知她想要的是什,又該期望些什……
夜色暗了下來,房間明明暗暗,仿佛幼時她羨慕他們可以成群結對的玩捉迷藏,她也想參與,但隻能遠遠看著。
後來,她不羨慕他們了,因為他們玩捉迷藏,最終都會被人找到,可她不會,她玩捉迷藏,沒有人來找她,她在角落興奮又激動,隨著時間流逝,興奮轉化成平靜,她藏身暗處,無比安寧。
那是她最早感知安全感的地方。
……
顧弋一盤腿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水已經涼了,她摸了摸幹燥的臉,無聲呢喃道:“真傻。”
誰傻?習慣一個人玩捉迷藏的女孩,太過傻氣。
房間很早就開著燈,她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正在計劃晚上吃什飯的時候,明亮的房間忽然一片漆黑。
停電了。
她在黑暗站了一會兒,摸出手機,先給物業打了電話,一直處於忙音狀態,可見對於停電原因,什時候會來電的問題,各家住戶都很關心。
顧弋一也不打電話了,家是沒有蠟燭的,不管什時候來電,外出買些蠟燭總是沒錯的。
外麵還在下雨,很,路麵上積水不少,她走的很慢,一沒出門,隻當是散步了。
公寓附近有家超市,雖然停電,但電力供應卻很充足,這時候逛超市的人很少。
顧弋一買了幾支蠟燭,準備結賬的時候,又想到不知什時候才會來電,就又買了一些麵包和日常用品,家有牛奶和果汁,可以省下了。
顧弋一在路上給物業打電話,終於打通了,詢問他們什時候會來電,對方大概需要一個時左右,也許更快,不準。
顧弋一想,隻要來電就好。她想事情入神,所以當她走到區樓下,看到大喇喇停在道路中間,擋住大半道路的黑色汽車時,終於皺了眉。
倒不是車主太沒有公德心,而是站在車身旁的男人,消失了大半個月,終於出現了。
“晚上好。”身形挺拔修長的男人,縱使身著休閑裝,依然溫潤如玉,一身琉璃。
“同好。”顧弋一這時候寧可不要禮貌,但又頗覺無奈,這人啊!為了一百美元,還真來了,挺能折騰的。
許瀟原本沒期望她會理會他,所以當他聽到“同好”兩個字時,竟忍不住笑了笑,盡管那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熱。
“出去買東西了?”他看到她手中提著超市的購物袋。
她點頭,一手拿著購物袋,買的東西比較多,有些重,一手撐著傘,想要打開錢包,比較吃力。
許瀟知道她的意思,主動開口:“把傘和購物袋給我。”
顧弋一也想早點解決,就沒多想,把傘和購物袋給了許瀟,在手袋翻找著錢包。
許瀟沒看,傘幾乎都在她的頭頂,免得她淋濕,她低頭取錢的時候,可能因為外麵比較冷,睫毛微微顫抖著,他眼眸一熱,想起那日雙唇相貼,接吻的時候,她的睫毛也是像現在一樣微微顫抖……
許瀟移開眸子,把眼睛落在她的發絲上,不其然又想起她汗濕的發緊貼在她白皙的胸前……
他想歎氣了,卻是再也不看她,望了一眼區住戶,問她:“停電了嗎?”
“嗯。”顧弋一從錢包取出一百美元,遞給了許瀟。
許瀟舉了舉手中提著的購物袋,意思是兩隻手都在忙,沒辦法接錢。
“放在我外套口袋。”他。
顧弋一能怎,為了能夠盡快移走這尊大佛,她又很配合的把錢放在了他的口袋。
許瀟看到她的動作,隻能遺憾錯失機會,如果手上不是有東西的話,他一定會抓著她的手,十指交握藏在口袋不鬆開。
這想的時候,顧弋一的手已經很輕快的從他口袋抽了出來,她去接許瀟的傘還有他手中提著的購物袋。
但某人不合作,“挺重的,我幫你提上去。”
多貼心啊!
顧弋一靜靜的看著他:“許先生,我已經把錢還給你了。”
“嗯。”
顧弋一話是很直接的:“所以,我們能不能橋歸橋,路歸路?”
許瀟沉默了幾秒,非常認真的對顧弋一:“為了討債,短短大半個月,我先後往返s市多次,這次好不容易拿到錢,你心難道就不會過意不去嗎?”
不會。
顧弋一把錢包放在手袋,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許先生,其實可以不必這麻煩的,我過我可以把錢郵寄給你。”是他自己喜歡折騰,關她什事?
許瀟笑的溫和:“我見到郵遞員或是郵寄過來的任何物件都會心生恐懼。”
顧弋一抿唇,藏住緊咬的牙齒,“我第一次聽。”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沒聽過很正常。”把傘又體貼的往她身邊移了移,“外麵還在下雨,我們快進去吧!”
顧弋一頭都大了,我們?
冬夜細雨,不知不覺間早已沾染了幾分淒涼。
顧弋一的臉在車燈映照下反而令人看不真切,她不話的時候,帶著淡淡的沉靜,倒是比以往更加冷漠了,按理許瀟應該適時退避,但他不希望現如今的咫尺有一會變成涯。
越近越疏遠,這樣的事情不該發生在他和顧弋一之間。
彼此靜默,隻有雨水砸落在傘麵上的細碎聲,他把傘移到她那邊,所以他幾乎整個人都暴露在雨幕中。
顧弋一潛意識想要避開許瀟,在發生那種事情之後,她和許瀟的狀況是頗為尷尬的。
熟悉嗎?她對他並不熟,甚至所知甚少。
陌生嗎?但她卻跟一個陌生人醉後貪歡……
她還是隱有意識的,雖酒醉後意識朦朧,但她至少知道那個男人在燈光下眼眸中有著溫柔的顏色……
那溫柔,讓她心生恍惚和悵惘。
原以為兩人不會再有交集,但他似乎並不是這打算的,她有些頭疼,這種疼,嵌進意識,搜刮著那夜零碎畫麵。
原本臉龐看不真切的他,被她看清了;他遠沒有外界所那風度謙遜,他在s市看到了不一樣的許瀟。這樣的看到,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許瀟沒有想到,顧弋一會放棄雨傘,放棄購物袋,她是擺明要跟他劃清界限的,轉身朝公寓走去。
還沒有來電,光影離合間,顧弋一的身影有一種朦朧的堅決,無情的背影仿佛在告訴他,他和她之間沒有未來,而他並不該對她心懷希望和期望。
“你就這討厭我嗎?”他沒有追上去,聲音很低,微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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