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闔上眼瞼，雙手平放在圓桌邊緣，一言不發。

    沒她的許可，宋大奶奶也不敢起身，靜靜地跪在那，一動不敢動，坐在她身側的方霏見狀，淡淡地道：“地上涼，大奶奶還是起來話吧。”

    方霏開了口，老祖宗決不會駁她的麵子，宋大奶奶點頭謝過，起身整了整前襟，恭敬地侯在一旁，等候老祖宗發話。

    家中的老泰山麵色不善，整個後園中的人都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大氣不敢出，各自耷拉著腦袋，盯著自己麵前的杯子碟子瞧，一時間，片刻前還喧囂熱鬧的後園寂靜下來，唯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還在繼續，爭吵聲充斥著這仲秋的夜晚。

    良久的沉默過後，老祖宗長長歎了一聲，撐著椅子上的扶手站起來，了一眼方霏，“阿霏啊，我們走吧，省得讓人不自在。”

    話一完，便一把奪過候在一旁的金靈手中捧著的降龍木拐杖，步履蹣跚地往後園出口方向走。

    昏黃如豆的淺淡燭光下，老態龍鍾的身影顯得格外寂寥，晃晃悠悠地走出布置得富麗堂皇，才剛人聲鼎沸的後園，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太夫人，這……”大老爺怔怔地望著老祖宗的背影，好半才回過神來。

    方霏勾起唇角，兀地冷笑一聲，一言不發地跟著起身，快步往老祖宗離去的方向追趕過去。

    這先後離去的二人是這家中輩分最高的長輩，重陽節本該是團員的日子，卻弄得長輩憤然離席，大老爺麵上的淺淡笑意逐漸凝固，拉得老長。覺得氣血直直往頭上湧，憋得老臉通紅。

    宋大奶奶直直地盯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直到不見了蹤影，才長長地舒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情緒，才衝大老爺笑道：“老爺，老祖宗上了年紀。太夫人想必是累了。早些回去歇著也好，孩子們都等著呢，您快發話開席吧。”

    大老爺憤憤地閉了閉眼。恨聲道：“你自己開去吧！”丟下這一句，悵然起身，拂袖而去，去勢卷起一股憤怒的風聲。迎麵擦過站在他正對麵的宋大奶奶臉頰，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宋大奶奶臉上。火辣辣的，不出是什滋味。

    宋大奶奶喉中一哽，身子一個踉蹌就退了兩步，反手撐在圓桌邊緣。才勉力穩住身子。

    “娘！”幾乎是同一時刻，鄰桌的趙榮昭再次起身，大步朝母親衝過來。想攙住母親搖搖欲墜的身子。

    宋大奶奶抬起頭來，滿臉的悲愴。似是剛喝了一罐子中藥似的，苦得不能再苦了，卻強自擠出個鎮定的笑，對兒子道：“娘沒事，就是有些累了，你陪著家的兄弟姊妹們開席吧，娘想回去歇息了。”

    “娘，您臉色很不好，還是兒子送您回去吧。”趙榮昭拉住母親的手，不放心地道。

    宋大奶奶掃了一遍席麵上的人，有人竊喜，有人難過，也有人抄著手，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等著看好戲的態度，直覺得心底涼了一大截，回過身來無力地對兒子點點頭，將手遞了過去。

    “母親，大哥，你們走了，這家宴還怎開席……”趙榮霆站了起來，望著正欲離去的二人，欲言又止地問道。

    “是呀，大奶奶，你們幾位正主兒都走了，這家宴誰來坐鎮啊。”下首席麵上的三姨娘緊接著站起來，重申了一遍兒子才剛提出的問題。

    宋大奶奶磕上眼，抿著唇不話。

    趙榮昭攙著母親的手緊了緊，貝齒要來了咬唇，才道：“二弟，秋意漸濃，我母親身體有些不適，庶大哥不奉陪了，家中數你最大，就由你主持今晚的家宴吧。”頭也不回地完，頓了頓，又道：“娘，咱們走。”

    三姨娘望著母子兩漸行漸遠的背影，心底樂得開了花，投向兒子的眼神，滿是讚許。

    趙榮霆平時最得大老爺看重，禮儀規矩教的很是周全，應付一個的家宴，全然不在話下，全程應對自如，盡在自己掌控之中，直到深夜散席後，又吩咐人收拾了殘局，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安排在後園中伺候的下人對他言聽計從，絲毫不敢怠慢，三姨娘看在眼，樂在心，對兒子今夜的表現很是滿意，在回去得路上，不禁高興得哼起了曲兒來。

    兒子出息，女兒也快要攀上高枝了，她確實很該得意。

    相反的，另一邊的宋大奶奶心可就堵得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