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遇到棘手的事情呢，我第一反應是找我師父，其次喊杜康或者孟婆，再不濟還有青鳥。

    很不幸，此刻這幾位都不在北陰宮偏殿，我身邊隻有黑著臉的璿璣仙，捧著湯盆對我不理不睬。我剛踏進偏殿殿門發覺隻有她一個人，正想熟絡的打個招呼，璿璣冷哼一聲，站到一側不願話。

    元初君讓我等他一盞茶。這茶我可真是喝得戰戰兢兢，總感覺下一秒璿璣仙就會把一盆熱水盡數潑到我身上。

    好在戰戰兢兢並沒有持續太久。帝座老兒座下的幾隻鴉仙親自來請。璿璣擱下湯盆，先我一步走出偏殿。

    我素來不太喜歡來這北陰宮。它處在西昆侖山腳，本就冷冷瑟瑟，偏就為了看起來霸氣，占地極大，修的都是高台大殿，寬敞是寬敞了，可走到哪都有冷颼颼的廣陌風追著你飄。可比不得我命簿司，麻雀不，五髒更是緊湊齊全。能利用的地方，全被我師父打了櫃子來收命簿冊子，方櫃子圓櫃子博古架高的矮的規則的不規則的紅木的黃花梨的，一寸多餘的落腳之地都不留。這樣在屋呆著也暖和。

    此時走在寬闊如演武場的雲階上，不由得裹緊了雲絲衫子。此次回北陰，我壓根兒沒打算見帝座老兒，自然也沒捎厚衣服。正打算揪幾縷雲彩看看可不可以幻一件袍子出來，身後急急的腳步聲趕了過來。

    “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北陰宮這寒風可是傷魂的。你這魂魄禁得住吹！”

    身上多了一件鴨蛋青的薄披風，卻很抵用，已經暖和過來了。回身看到元初君領著一路十幾個大神仙從另一處的甬道走來。這個陣仗，莫不是有什大事？

    “殿下來的挺快。”我幹笑，被他拽著胳膊往北陰塔方向騰了雲。

    “抱歉，好隻讓你等一盞茶的時間。”元初君神色顯得有些緊張，“不想長姐也來了。”

    我下意識就要抽出手，元初皺了皺眉，並未鬆手。“喂……那個……殿下我招了武曲星那隻老虎是給我偷了幾個蟠桃吃可是女君也不至於追到這吧……”

    元初君噗一聲笑出來，才道：“你不，長姐並不會知道。如今我可有你的把柄了。若隻是因為蟠桃，等你回去再辦也不遲。”

    我不知是該放心還是該擔心。

    遠遠離著北陰塔還有一段距離，大神仙都落了地。神思碑頂立地，多年風蝕，碑麵都參差粗糙了。

    六界神尊，身歸混沌後，名字都將出現在這碑上。我強迫著自己不去想，師父的塑像就在北陰塔下神思碑旁。

    我從來都不願去祭拜，因為我曉得，師父他不會死，他一直都在。

    而後便看到，一片彩衣雲裳流光璀璨，跪拜在六界神尊的碑前。多少生死艱險，多少磨難坎坷，多年後隻是碑上短短數行文字，那些死亡與消逝，實則爆發出巨大的生的希望。

    心中一陣恍惚。我見過瑤姬女君幾次，卻總覺得，那樣哀慟的神情絕不可能出現在她臉上。

    元初堅持拉著我走到她姐姐跟前。

    瑤姬女君的目光從神思碑上挪開，從元初的臉滑向我的臉，又滑向他拉著我的手，最終隻是微微歎了一口氣。

    元初深深看了我一眼，將我往前送了一步，鬆了手。

    雙腿跪在青石地上，竟不覺得痛，不覺得涼，我分明又看到師父拿著算盤點校酒窖的忘情酒，而後皺著眉看向我，問道：“你這一年就釀了三木桶酒？還想不想還為師的債了？”

    師父，不肖徒兒回來了。

    徒兒陰差陽錯找到了師娘，師娘她很好，徒兒曉得師父讓徒兒做什，一切，就交給徒兒吧。

    我深深叩了一個頭。

    “師娘。”我沒有開口，隻是憑著意念同瑤姬話。這是我命簿司的秘術，我承認內心存了些刻意的念頭，這話，原本就是要給瑤姬聽的。

    “您可知道，師父走之前，曾對我了什？”

    我不想回頭，也不想知道瑤姬現在的神情。

    “師父他老人家一直以為，師娘已經走了，他托我，哪怕走遍四海八荒，也要將師娘的魂魄找到。他用自己的仙魂向著道岩許了願。”

    “我師父心那個人，您認得？她叫玉卿。”

    瑤姬要做女君。

    瑤姬與師父的命薄，實則並無交集。

    所以她願意斬落自己的魂魄，選擇遺忘一切。

    “玉卿……”

    瑤姬女君的聲音在腦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