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蕩略微輕了些。

    遠遠看到百草在高聲指揮著。神農一族，並兩川河畔的草木靈族，紛紛催動靈氣，沿著孽情海布下息壤，阻塞那海水澎湃洶湧。

    衛德昭的妖魂忽然向我俯衝，下意識蹲身躲閃，這躲避的一瞬間，那妖氣環身一周，往孽情海的方向衝去。

    原來她是要逃。

    一雙陰陽筆，半身修為仙。若我記得不錯，數月前也是這樣的我，獨身衝入孽情海。

    穿過一個個近乎透支了修為的、已然顫顫巍巍的法器，我不由得心生喟歎。神並非無敵萬能，妖並非一無是處，從來沒有人，作為正義的一方，就有永遠的勝利。何況，哪一方是正義、哪一方是邪惡，能從是妖是神來判斷嗎？

    衛德昭的妖魂在海麵繞圈子，一雙短劍蓄了全力刺出。

    “顏若，憑什你我都是公主，你哪怕墮魔了最終都會成仙，而我要生生世世受無望劫？我不過是喜歡元初喜歡的瘋了，難道這也有錯嗎？”

    “動了妖魔不正之心，齊安萬千生靈性命給你作陪，這還不錯嗎？”

    衛德昭那妖魂上幻出她的一雙眼睛，惡狠狠盯著我：“我也是公主，為了我的國我的子民，你齊安有什殺不得，國滅在不在人！國運勢微，顏肅無中興之才，怨得著我嗎？”

    “那知夢呢？元初呢？或者，你忘了對我用刑了嗎？”

    “我沒想那道士會殺了韓大人！我沒想念貴妃會忌憚你！”衛德昭咬牙切齒，鼻音中聽出一絲哽咽：“我喜歡元初，我嫁與他是憑我的本事！你同他割袍斷義時，你知道他多心痛我多心痛？我們成婚了你又與他藕斷絲連，顏若，我就問你憑什！”

    那妖氣化作羅網，咆哮掙紮著撲到麵前。

    “那日他英姿颯爽英雄救美帶你走，可回到府中，不由分把劍刺在這。”衛德昭的人影愈加清晰，她捂著左肩，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你知道嗎，分毫不曾留情。我當時看到那血順著他的劍留下來，就覺得，怎可能是他，我都已經是他的夫人了。”

    腳下一個趔趄，一雙臂膀攬下我。接著烏扇一擋，那妖氣退出幾步。

    “德昭。”

    我低頭看那墨藍衣袍，不動聲色把淚水低頭擠掉。腳下的孽情海，波濤滾滾。

    衛德昭忍者淚水，遠遠看著他，最終抽了抽鼻子：“很好。”

    “你如果恨，如果委屈，衝我來。隻求你不要殃及北陰冥界，不要殃及神界……”

    “滾！”那妖氣暴增，“沒人稀罕你拯救了誰，又做誰的英雄！收起你誅心的那一套，讓人看著惡心！”

    衛德昭的身影渙散，她的聲音卻如利劍刺耳：“神仙又怎樣？我就是恨我就是委屈我就是要衝你們來！元初，你憑什娶我而後棄？顏若，你憑什千百年後位列仙尊？我堂堂南衛公主，德音孔昭，就算今日逆了道，也要為自己搏一搏這不公！”

    際數道紫電劈落，元初轉身把我護在懷中，捂住眼睛。

    “別看。”

    他的手，和聲音，都在顫抖。

    那聲音，仿佛撕裂的千萬的鬼魂，撕心裂肺的哀吼混作一團。許久，一束柔光落到身前，我抬頭看到渾沌鏡穩穩懸在頭頂。

    瑤姬站在我和元初身前。

    那黑渾的妖氣散盡，海麵上女子衣衫襤褸神情交瘁跪倒著。

    “元初。”

    瑤姬沒有回頭。元初緊緊握了握我的手，走向前去。

    “還有顏若。”

    我揩掉眼角淚水，向前走了一步。

    “道歉。”

    我終於直視著德昭的眼睛。其實她的眼睛很漂亮，丹鳳朝陽。眉心一點紅痣，掩在碎發之下。

    “你有苦衷，但你也傷害了我們。”

    她聽著元初開口，掙紮著起身，放肆冷笑。

    “作為駙馬，我做的不對。德昭，對不起，你所願非我所求，耽誤你了。”

    我不曉得自己此刻在想什。隻是止不住眼淚。我能做的，不過理順衣袖，合掌，躬身一拜而已。

    “我不接受你們的道歉。”德昭仰著頭目光不屑的向下看我。“我不會諒解你們，哪怕挫骨消灰魂飛魄散，我就是不諒解你們。你們賠不起，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