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我初入逍遙觀，與南衛陛下簽下秘密的協議。我此生不再還俗，他尋個由頭貶了元初，借此讓他同德昭公主和離。

    彼時那陛下句的話，現在連他的語氣都記得清楚：“你曾是公主，也該清楚，皇家的麵子無論如何不能丟。當年雖是德昭意欲得到元初用了些傷不了台麵的法子，但你當時的做法，委實讓我南衛大大丟了臉。如今德昭對你用刑是她的過，你們之間的恩怨，我們兩國之間的恩怨，若你仍清楚你是齊安公主，這筆帳，不如勾銷。”

    他還：“否則，朕隻能讓知道這件事和參與到這件事的所有人，全部消失。”

    我被安排在逍遙觀最遠處的院子。開了門就是後山密林。

    知夢為我送行的車馬也漸漸遠去，夕陽西下，院子空空蕩蕩，山野中杳無人煙。

    彼時手中拿著一卷曆年來祭祀的文獻，知夢告訴我，即使入了逍遙觀，也一定記得自己是欽監的官。他擔心逍遙觀眾人惡意排擠，故而時不時請我去做法事，才能讓我在這過的舒服些，不至於被人看了去。

    他那是陛下準允的。

    我我曉得那是他的一廂情願，也曉得南衛陛下不殺我，已是最大的恩賜。而我並沒有可以換得他這種恩賜的籌碼。

    臨走前我問他，元初如何。

    知夢躊躇了片刻，“陛下解了與德昭公主的婚約，不日，大約會被流放。”

    我點點頭，此生不再相見，也是不錯的結局。

    回神才發覺已然在山路旁站了許久，身後一位道姑恭恭敬敬請我回院子，夜間要上鎖了。

    我的幼稚，大約在於，太過於容易相信別人。猶然記得與元初訂婚後，我隨他四處奔波，查案出征，他永遠都是一副淡淡的笑容。那日他，要喚我阿若，可之後他每一次見到我，都是刻意地隔了一層，尊我公主。直到我在南衛一個偏僻的村莊醒來，得知元初他滅了我齊安國，我才曉得，那一切好與壞，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我第一次聽他——大約是真心實意——喚我阿若，是在那個蒙蒙雨。彼時他紅盔戰馬，我青衣素花。那聲“阿若”，隻叫的我心中又痛又澀，瘋魔了一樣要那匕首殺了他，卻覺得忽然覺得人生尤為無趣，便撂了匕首，憤憤離去。

    我的確很幼稚，因為自己的幼稚，賠上了我的國，賠上了我那樣濃烈的情意。

    我玩不過這些老奸巨猾的政客。

    夜廂房起了火，我被煙火氣熏醒時，已經燒到臥房的書架了。

    他們設計殺了元初還不夠，又要來殺我了。

    拚命逃出屋子，正想要打水呼救，我卻遠遠聽到弓弦震動的聲音。那間，幽暗的星空被密密麻麻的箭陣遮蔽。

    該來的總會來的例如錐心的現實，例如死亡。南衛陛下和德昭怎會還準我活下去呢？別我了，怕是元初也逃不出死於非命的結果吧。

    被亂箭射死，真不是一個光彩的死法啊……

    我無奈的歎息一聲，閉上了眼睛。既然一定要死，光彩不光彩的，不過是留給後人茶餘飯後的閑話罷了。

    忽然眼前明亮了一瞬，我分明感到有人抱住了我。是臨死前的幻覺嗎？還是陰曹地府的人來帶我了……

    過了許久，我仍未感到痛意，也未有什不適。

    睜開眼睛，看到熟悉的深藍色衣袍，那個熟悉的懷抱。

    亂箭碎了一地。

    “阿若……”

    元初猛地咳了一口血。他抱著我的雙手忽然滑落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作為神君的他，在我麵前那樣無力地倒了下去。

    ……

    那些亂箭，此時再一次向我襲來。我卻忽然腦中梗塞，有些東西，我覺得很重要，仿佛馬上就可以想起來。

    下意識撲到他身前那一刻，我仿佛本能的知道，他很弱，他若是再如千年前一般費神力為我擋箭，他會倒下。

    “我家殿下為了不牽扯你的命途，才把你與他的姻緣毀去，並不是什負心浪蕩子。殿下此番下界是為了除妖道，你若是不想再牽連於他，最好遠遠的離開。”

    璿璣仙悲憤的聲音忽然在耳邊尤為清晰。

    ……這是什……

    ……什叫毀去姻緣……

    “我家殿下除妖波及的生靈，無一例外會被送上日落刑台同妖一般魂飛魄散。他已經將你的命簿改了，你為什還要糾纏？”

    ……糾纏……

    我擋在元初身前，周身忽然釋放出強大的光芒。

    銀河往生界忽然扭轉，世界消失，回歸為湍急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