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茂並不知道晁杭喜歡什花。

    所以他買了一把黃玫瑰，帶到高二二班的時候，引來了不少學生的側目。

    但是誰也沒什，就連課間喧嘩的音量都驟然了一層。少年默默地穿過靠門邊的過道，往最後一排走。後黑板前麵那張桌子上已經堆了好幾束花，有鮮花還有自己折的紙花。司空茂把黃玫瑰放在一捧白色的波斯菊旁邊，盯著那張幹幹淨淨，一點灰都沒落，卻已經不再會有人來了的桌子看了很久。

    ……

    晁杭自殺了。沒有人知道確切的原因是什。

    也許是原本就話少的原因，幾個同班朋友甚至都沒感覺他最近有什不對勁。倒是話劇社很快流出他突然推了原本定好的角色的消息，如今這一看，倒橫豎都像個預兆了。

    流出去的消息是跳樓，但羅瀕當然告訴了他真實的情況。晁杭死於一種疑似為蛇毒的神經毒素，潛伏期長但發作迅速，昨被送到醫院後經過兩個時搶救無效，在十點二十三分停止了呼吸。當時他站在玻璃通道的頂端，背後還擺著。那截腿靠近截麵的一側插著一根縫衣針，針尖上檢測出了大量成分相同的毒素。

    “我……我真的……沒想到他們能做到這步……我以為晁哥隻是有點抑鬱了想不開，他到底做錯什了啊，那些人為什一定要殺了他……”

    早晨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知更鳥的聲音抖得幾乎要帶了哭腔。司空茂的胸口仿佛壓著一整座山的石頭，隻能用力地抱抱他沒事沒事你做的已經夠好了這種事換了誰都想不到……盡管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樣算不上任何安慰。

    晁杭這次真的不在了。

    那個昨還在電話裝模作樣給他查徐誌摩的詩的、笑眯眯地拍著他的肩膀“兄弟交給你了”的、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撓著頭，“我是被人坑了，所以你就讓讓我吧”的傻大個兒……

    就算再怎期待有他會著“這次我真是話劇社的裝死專業戶了”，再次若無其事活蹦亂跳地回來上學——

    ……

    那家夥的最後一句話是他“也想”，可是，“來不及了”。

    好像鏡麵上哢嚓一聲裂了道紋。

    兩個月以來，這是司空茂第一次認真地覺得，逆生樹做了件不可饒恕的事情。

    §

    10月號下午，江若時還沒回來，倒是唐棣居然破荒地又跑來上課了。

    昨晚上的事羅瀕一五一十都跟他講了，包括不知什時候出現在五中的唐警官，以及阻止了晁杭墜樓，卻仍然沒能阻止他喪命的一槍。鳥問洛飛他是什時候來的，洛飛“就跟咱倆前後腳”。而自從撥了10之後，那個我行我素的死紅毛就始終沒有發過一言，直到有大夫從急救室出來，了一句“我們已經盡力了”。

    司空茂真的很想問句“你怎會知道晁杭在五中”，但這種傻問題估計除了嘲諷得不到任何答案。於是他估摸著是鳥報警的時候這家夥就在洛飛旁邊，雖然表麵上沒動靜，但之後自己偷偷跟了過來。

    這種傲嬌的事確實非常唐棣。

    想著想著他就把自己給服了。

    結果一下午他也沒跟同桌搭上兩句話。倒是最後一節差十分鍾下課的時候，唐警官忽然摘下單邊的耳機，冷邦邦地問了一句：“晚上話劇社還排練嗎？”

    這是個正常的問題，但司空茂怎可能好好回答？他抓緊一切機會去嘲諷同桌：“誒，你不已經是我們的社員了嗎，怎社長沒給你發短信啊？”

    唐棣的眼皮微微一跳，隨即哼道：“短信了？中午沒去那就是下午要去了，正好。”

    著他就站了起來——是的。這個時候還他媽的正在上課，物理老師正講伽利略對自由落體的研究講得興起，這個人背後的椅子突然發出響亮的聲音，把書包往背上一甩，對整個班級視若無睹地往外走。

    ……台上老師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繼續講題。倒是前桌的女生響亮地嘖了一聲。

    司空茂麵無表情。

    他已經不會再把時間花在嫉妒上了。隻是從口袋悄悄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現在的時間，然後把它隨手記在了草稿紙上。

    §

    最後一節課老師沒拖堂，下課鈴還沒響完，名偵探就拎著書包往五樓跑。到達大禮堂的時候還沒什人，倒是羅瀕很顯眼地獨個坐在觀眾席的邊緣低頭發呆，名偵探四下環顧發現唐棣居然不在，夏韻也不在，大鬆一口氣，趕緊跑過去，啪嗒往他邊上一坐。

    知更鳥似乎還在因為昨晚的事心情沉重，隻看了他一眼，特別勉強地笑了一下，就重新垂下了頭。

    司空茂不知道怎安慰他，還好下午的課沒白上，他總算鼓搗了點東西出來。名偵探拉開書包從麵翻出一本算草本，一邊翻一邊湊到華生耳邊：“徐誌摩那六段詩的密碼我解開了，快點誇獎我。”

    羅瀕猛地重新轉回頭來，一臉“這他媽都能解開？”的驚恐表情。

    “快誇我，不誇不給你看。”

    “好——誇你誇你，司空長得最可愛了。”

    “……不媽的不是讓你誇這個？？？”名偵探臉色頓時一黑，但這話是從鳥的嘴出來……好像，好像，好像也沒那叫人別扭。羅瀕得意地眯起眼睛，笑得真他媽好看。司空茂嘁了一聲別過頭，翻開算草本，密密麻麻的算式公式中央有一頁抄滿了漢字，知更鳥立刻湊過頭來，恢複嚴肅的語氣：“我之前懷疑過是不是藏頭，但是橫豎斜看了都沒找到……”

    名偵探勾起單邊嘴角：“其實超簡單的。”

    徐希哲的手機昨晚被交公了，還好內容他都拍照記了下來。司空茂找出一根自動筆，指著《夜》邊上的一串字母數字混合，在下麵畫了一道：“你還記得這個嗎？”

    “1a1pab4j1a”

    羅瀕語塞了幾秒鍾：“……記得。這什。”

    司空茂繼續動筆，在這串數字中間畫了幾條豎線。於是變成了“1a|1p|a|b|4j|1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