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陳家坳。
色已暗,街邊鋪子都已打烊關門,隻剩下三三兩兩挑著擔子歸家的商販拖著長長的身影踽踽前行。
失去了人群的簇擁,街道也顯得寬闊和冷清了起來,北風再次恢複雄威,卷動著雜物在街上呼嘯盤旋。
而此時的坳保府外,卻人來人往的如白日一般,張燈結彩,熱鬧聲不絕於耳。
陳家坳的主人稱為坳保。
二百多年前陳姓在本地也是個尋常姓,子孫中即便有幾個考取功名的,也僅僅是做個末等吏,沒成什氣候。
某一,陳家老祖遇見一遊方相士,好菜款待之後相士直言,陳家後世當憑女而貴,要其好生教養家中女眷。
果不其然,十年後陳家出了個傾國傾城的女子。女子及笄之年,恰逢新帝登基下選秀,被官薦入了宮中,深受子寵愛,最後輾轉登上鳳後之位,遂成就了陳家富貴榮華的開端。
傳當年陳後掛念故的親眷而又不得出宮,於是央求帝王降下福祉,賞下奇珍異寶不計其數,賜仆役傭人成千上萬。並允許陳氏後人坐擁方圓百土地永世稱主,不受臨風國宮中管製。陳家坳最盛時,曾吞並了周圍幾個大鎮,下陳姓之人都不遠萬集結於此安家置業。
每每談到當年的榮景,坳上老人們都禁不住臉上洋洋得意的表情,仿佛他們親曆一般。
而如今的陳家坳,雖經百年過後,帝後的恩澤已不再,規模不如當年的壯大。然而幾朝過去,也許是因為陳家坳地處偏僻,又四麵環山,似乎是再沒被各朝帝王想起過,幾場戰爭也奇跡般的沒有牽扯到這片土地。
此後曆任坳主也將這片土地治理的不錯。若論百姓豐衣足食的程度,絲毫不輸臨風國幾個出了名的大城。如今年年仍有不少外地的百姓慕名而來定居,也為陳家坳的人口添上新丁。
老坳保陳金德今年八十,二十年前將坳保之位傳給庶生的五子陳玉湘,後者做坳保以來治理得也是井井有條、頗得民心。幾代坳保都做的好,因此老坳保的八十壽誕,前來道賀的賓客也是絡繹不絕。
今日,坳保府高大的銅門左右洞開,兩側貼著紅底金字壽聯,上聯寫“羨高年精神矍鑠花甲重添二十載”,下聯書“居上壽齒德俱尊鬆年永享八千秋”。幾個大字如行雲流水、似鳳翥鸞回,一看即知出自大家之手。
對聯上方,是一排彤紅的燈籠整齊懸掛著,照的頂上空一片紅透。
門前左右石獅旁各站五六位坳保府的後生晚輩,帶領著數十家丁廝們在門口迎客。來客均是上前抱拳恭賀壽辰,獻上壽禮,府內力工前來搬運賀禮,通報聲連綿不絕。
兩側沿院牆的空地上各停了不下四五十個轎子,另有數十位府上廝牽著賓客的馬去往後園,更遠處還不斷地有新的賓客攜家眷朝這邊行來。一時間人聲鼎沸,竟讓人忘卻了正是寒冬臘月的夜晚。
*
此時,坳保府後門正有幾名廝在搬運重物,一名看裝扮像是管事的男人倚在門邊向外張望,麵色有些焦急的喃喃自語:“這子,都快到戌時了還不來。罷了,多他一個也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不等了吧!”
又稍等片刻,男人麵帶不悅地轉身正要進門,就聽得遠處趵趵的聲響由及大。男人臉色轉喜,隻見一道身影漸漸靠近。那身影跑的極快,不一會兒間就跑到男人麵前,臉上帶著憨憨的笑容。
“三子,夠意思等我這久,剛才在家耽擱了些。”那人話間氣息勻稱,絲毫不像剛跑了很遠距離。
三子笑著揮了他一拳道:“再晚來片刻,這掙錢的好事我就讓予別人了啊。”著摸出袖中一塊牌子,塞入青年手中。
“這是特製的名牌,這些戲班子安排在靜園休息,出入要路過女眷住的別院,你這幾幫戲班子搬家貨事一定把這牌子掛在脖子上,千萬別弄丟了。若被人撞見沒有牌子的要關起來訊問,到時候我可保不了你,怕是連我也要受罰。”
青年把牌子握在手中,還來不及細看,就被三子推搡著推進後門。
二人穿過彎彎曲曲的徑,走過兩片魚塘和三個亭台,來到了西牆側的夥房跟前。十幾個廝正在夥房吃飯,看了二人前來,紛紛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朝三子低頭示敬。
三子向他們點點頭,然後拍拍青年的肩膀:“今兒晚上是首場大戲,賓客最多,怕是要唱到深夜。還有些時間,你先墊點肚子。靜園離此地不遠,我先走了,二老爺還安排我待客,兄弟失陪。”完急匆匆往東邊走去,邊走邊提醒道:“千萬別忘了牌子!”
青年衝遠去的身影喊了一句:“萬不能忘!”
等三子走遠了,青年就著夥房的火光,端詳起手中的銅牌。
隻見牌子方方正正,有如意紋飾的邊,一麵刻著祥雲送桃,桃中刻一個“壽”字。旁邊各有一列五個字,青年依稀認出幾個簡單的“福”啊“壽”的字,也識不全,應該壽聯一類的文字。
另一麵則是光光滑滑、模樣簡單,就是正中央刻著三個大字。這幾個字青年認得,正是他的名字——“陳作福”。牌子頂端有一孔,穿著一條紅繩,方便掛在身上。
他端詳完畢,將紅繩套在脖上,感覺腹中不餓,便客氣地向夥房中吃飯的廝尋問靜園的路徑,道了謝便徑直朝靜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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