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著陳成的兩個衙役，一個魁梧的如同一座大山，走動起來好似地搖動，寒冬臘月依舊袒露著胸膛，筆直的一道胸毛到處招搖。肚子肥大，約莫與懷胎六月的婦人相仿。陳成有理由懷疑這家夥是走後門混進公務員係統。以他這身材，若是抓捕潛逃人犯，估計隻能望塵莫及。

    另一個瘦如竹竿，顴骨高大，兩頰凹陷，臉色蠟黃，穿著厚厚的棉衣裹成了棕子，略有病態。隻不過陳成卻注意到，他的右手掌心滿是厚厚老繭，骨節粗大，是一個經常使兵器的人。

    那與其魁梧，不若肥胖的衙役望著陳成，兩顆綠豆眼不停地咕嚕咕嚕轉著，陳成猜想，大概此人是知曉了自己是富商的身份，打算好好敲竹杠了。

    這就是監牢的規矩。

    不管什人，進來就得先扒一層皮。

    萬貫家財監牢走一遭，能留下個一進的瓦屋就算燒高香了。

    對此，陳成早有心理準備。

    兩人押著陳成進監牢，用一條嬰兒手臂粗的鎖鏈鎖住大門。然後便冷笑地走了。

    陳成打量著這間方圓不足一丈的牢房，地上鋪著衰草，大半都黑漆漆發黴嚴重，三個成年人拳頭大的耗子“吱吱”叫著，悠哉悠哉地穿屋而過。房間掛滿了蜘蛛網，拇指節大的蜘蛛正興奮地享用一隻黏在網上不停撲騰的飛蛾。

    飛蛾翅膀上的鱗粉漱漱而落。

    沾在網下的三個蓬頭垢麵的人頭上。

    他們三人坐在唯一還可以看出衰草土黃色澤的角落，不懷好意地望著陳成。

    陳成感覺有些不大舒服。

    這三個囚犯看自己的眼神，跟自己看風晴兒的眼神特別相近。

    陳成聽過監牢的事情。想來這三人便是監牢的特色之一了。

    陳成，今年十六，生的唇紅齒白，風流倜儻，不比女孩兒漂亮，總也算是個極俊朗的人。

    一襲青衫，繡著丹鶴泅水，分外雅致。腰間配著半個巴掌大的玉佩，頗有貴氣。

    在這監牢，越是雅致貴氣的人受到的虐待便越嚴重。

    這是人類惡的集中體現。

    排斥美好，毀滅美好，是根植於人類靈魂深處的基本設定。它通常在人類徹底絕望之後的瘋狂時表達出來。

    陳成看著三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睜著綠油油的眼睛向自己逼過來。

    他沒有呼喊衙役。

    他早就從衙役離開時的冷笑中聽出了類似的含義。

    要不然……為什偏偏給自己安排這間牢房。

    其他牢房中的囚犯饒有興致地看著，討論著三個囚犯哪個先入巷。

    這是他們枯寂的生活中的一點調劑。

    這點調劑使他們距離陳成麵前的三人越來越近。

    他們也快要瘋了。

    陳成解下玉佩。

    玉佩上有一個孩指大的圓孔，圓孔穿著一個紅色的繩子。繩子是用赤金絲扭成的，可用來勒斷生靈的脖子。

    當一個最最急不可耐的人衝陳成撲來的時候，陳成將繩子套進了他的脖頸中，然後使出全部的力氣，一隻腳蹬著他的後背，兩隻手扯著紅繩的兩端。

    那人的眼球開始不斷亂翻，像垂死的魚拚命地張嘴呼吸。

    令兩個人色變地後退，再後退。

    即使是半瘋了，他們依舊愛惜自己的生命。

    那人不斷地喘息，臉色脹紅，像煮熟的蝦子。這隻蝦子不斷地撲騰著，手舞足蹈，卻終究改變不了死亡的命運。

    他的眼睛中開始充斥死亡的黑色。

    或許見到了死神揮著鐮刀拖著長長的披風站在他的麵前。或者是黑白無常拖著沉重的鎖鏈，手拿哭喪榜，慢慢悠悠地走到他身邊，枷鎖一套，就要將他拘到陰間。

    他不想死。

    他對人間依舊有著無限地眷念。他愛這紛紛擾擾的世間。哪怕世間給予了他無限的痛苦與絕望，但他終究不願意死。

    所以……他沒有死！

    放他還陽的是陳成。

    陳成不能殺他，要不然陳成就真的得死在這兒了。

    脖頸上的勒痕非常鮮明，那人的眼神變得清明了許多。原因是……陳成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畏懼。

    對自己的畏懼。

    這很好。有時候讓人愛戴不如讓人畏懼。更別提讓人欺侮了。陳成可沒有自虐傾向。

    於是陳成笑了。

    笑著問他：

    “叫什名字？犯了什罪？”

    可能是陳成的笑太有感染力，總之……那人放鬆了許多，眼中雖然依舊畏懼萬分，但……不至於蜷縮到角落變成鴕鳥將腦袋塞進衰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