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時今日不知為何很早便醒了，卻躺在榻上翻來覆去了好一陣才抱腿坐起。安府的前院鳥鳴還盛，她聽見瑟瑟風鈴打在璃窗之上，映得落降的日光反而愈盛。想起今日約了楚黎到南湖遊船，她不得不掙開尚餘溫熱的被褥，抬腳向外走去。

    “寒晨寒晨？”連叫了幾聲侍女的名字，回應她的都隻有一片靜謐。她心中不覺有些生疑，往身上裹了一件絨裘披風推門而起。透過門縫隻見安母與寒晨言語了幾句，便頭也不回地回房了，留得寒晨一人站在原地直楞地站著。

    “寒晨，這一大早的，你不在屋休息，跑來院子做什？”安時上前詢道。寒晨見到她卻沒有平日的熱切，眼神中反倒有些閃爍趨避，緊了緊袖口不敢直麵。

    “怎了？”安時看她一反常態，禁不住提聲問道，還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不舒服？還是母親跟你什了？要是不舒服就趕緊回屋歇會，我今日還請了楚黎一同出門呢，可不能爽約。”

    沒等她打算移步更衣，一言不吭的寒晨便突然拉住她的衣袖，攥著她的雙手將她拉進屋中，徑直關上了門，像是生怕有人看見一般踮腳向外探了探。

    “到底怎了？你有話要對我？”

    “姐，”寒晨使勁咬了咬下唇，沉了沉聲打算將安母的話如實相告。門外卻忽傳起一陣緊湊連貫的敲門聲，將立於屋中的二人都驚了一驚。

    屋門拽開，安梧俊朗清秀的臉龐順勢納入安時的眼渦。才十六歲的少年個子已是與她一般高，隻是往日瀟灑的麵容上此刻雋刻下了深深的不安與焦灼。安時看到是他頓時鬆了口氣，“梧兒，這一大早的你來幹嘛？今日不是還要去蕭老先生處研學嗎？可別磨磨蹭蹭的，讓先生等著急了。”

    “姐！這都什時候了，你倒還真沉得住氣！”安世子急急地衝她喊道。“你與啟王的婚事陛下已定，明年開春就要大婚了！”

    安時聽罷此話，竟一時愣在原地沒能反應過來；大腦雖還未像失了思考的能力一樣靜止崩壞，可正如同是一顆埋藏許久的驚雷霎時轟炸四散開來。安梧見她定恪在原地，擔憂地扶住她纖弱的臂膀，“姐姐你沒事吧？你別嚇我我”

    “你從哪聽來的？”聽到安時還能勉強隱下情緒，安梧鬆了口氣。“還不是進宮的時候聽到那群宮人在議論。今早啊我本來是去找曄王殿下，要他還我東西的。誰知他跑到宮去了，我便一同過去了，路上便聽見這般風言風語，我當機立斷就跑回府來告訴你了，那東西倒是忘了向他要了”

    片刻後安世子便意識到自己之敘有些離題，忙補充道：“不過姐，你別急，千萬別急。這事我肯定想辦法，什都不能讓你嫁給啟王啊。你要是嫁過去了，那昀辰哥哥怎辦，你是吧？”

    寒晨見安時目光飄然不定，生怕她不信此事，趕忙行禮道：“姐，世子所言不錯，奴婢方才也正是要告知此事。夫人有意有意讓寒晨仍為侍女，陪姐嫁入啟王府服侍身邊。如此姐身邊至少有可信之人，不至於獨身一人孤立無依。”

    “母親她為我考慮得還真是周到”這兩人之言已夠她的心墜入冰窟。安時不禁冷笑一聲，甩開寒晨和安梧攙扶的手，緊步朝著主廳走去。安梧瞬時便意識到她是要去找安夫人，抬步便追在她身後；寒晨則也謹守奴仆本分，隨她一同前往。

    “這頭都清掃一下還有這個桌台也布置一下吧。侯爺就快回京了，若叫他看見府中亂糟糟的像什樣子？”安夫人端身立在一旁，蹙眉指使著下人清掃間，全然沒有顧到身後腳步漸近的幾人。

    “母親，”直到安梧放聲喊了一句，她才回過頭來，見自己的一雙兒女都站在身後，但二人臉上的神情卻都不大好看。

    “你們都先下去吧。”安母轉頭對身後正在忙碌的下人吩咐道。那幾人應了一聲，一舉退出了屋外，連帶著寒晨都一起被遣了出去。

    “梧兒，時兒。你們兩個怎回事？都這個時辰了，還不去用早膳，一起跑到這來做什？”安母言語中頗有嗔斥之意，眉頭也扭得更徹底了幾分。她素來行事雷厲風行，對於自己的子嗣更加是嚴苛教之，平日這種冷冰淡漠的語調眾人早已習慣，可是此刻於安時聽來卻格外刺耳諷刺。

    “母親難道就沒有話要同我？”安時走前一步，嘴角牽起慘然一笑。“不知此等大事，母親打算拖到何事告知於我？”

    安母看她這幅模樣，又瞧了瞧身側站立二人的神情，料想她已知曉啟王擇妃一事。其實她一開始倒也沒打算瞞著此事，隻是考慮到安時素來不喜束縛，不願聽她管教，連帶著安梧也常有逆反之心，便打算挑個日子與她細談。她心中一直堅信自己能夠服安時，要是實在不行，起碼還能搬出掌門夫人的威嚴鎮壓。反正她最後能夠坦然接受此事便好。

    “我並非有意瞞你。這些日子來為了你們父親回京一事，我整日忙得焦頭爛額，這安府上上下下全都需要我來打點，也實在是未得空暇好好與你們商談此事。你們既已知道了，前來問詢又是所為何事？”

    “父親不在。母親沒有詢過我的半分意見，便自作主張地允下了我的婚事，難道就沒覺得有什不妥嗎？”安時突兀地開口駁道。她的視線凜冽掃過屋中角落，最後落在安母的身上。

    “你這孩子，怎敢如此與我強嘴？”安母哪是個省油的燈，見安時言語中明暗攜著質疑，意料之中地不順安排，還欲搬出安啟順來壓製自己，自然也不甘示弱地回道。“陛下的旨意雖是還未下來，可皇嫡子的婚姻大事怎是想允便允，想推便推的？你是啟王殿下親自擇定的王妃，與我在此申辯實是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