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和宮正位於禦花園的南側，抬眼便能望到屋外的一派清麗雋永，原是不大的院齊齊擺上了一列斑斕的盆栽，映的不遠的塘波光粼粼。來蕙妃到底也是一向受寵的，隻是性子難斂，想來難以為帝王所忍。可若不是如此，此刻人人還該稱一聲“蕙貴妃”呢。不過以降位而換其成長的代價著實有些殘酷，討好諂媚的事蕙妃雖仍是學不來，可過了這些時日，她的性情還是多多少少內收了太多。

    “娘娘，曄王和曄王妃殿下來了。”貼身侍女霏雨進屋稟告道。蕙妃點了點頭，放下手中修枝剪葉的器具，拎了拎拖著地板的裙衫便要出屋迎人，正巧看見兒子與兒媳二人攜手而來。

    霏雨回身瞥見梁延輕握著蘇昀璟的左手，眼前不知如何晃過一陣刺痛，忙上手關上了宮門。曄王畢竟是曄王，是陛下的長子。雖然不如啟王那般受寵得勢，到底是大權在握，心思深沉難測，自然是不能輕瞧。再加上相貌不俗，若來日能伴這等郎君左右，該是讓眾人豔羨不得。

    繞袖亂猜了一通，她忙又掐住了自己的臆想。自己是何身份，還是踏踏實實地盡盡本分，不要做白日夢的好。若讓旁人知道了，定然少不了一番嘲弄。

    “兒臣見過母妃。”曄王行禮道。蘇昀璟也順道傾身磕頭：“兒媳見過母妃。”

    蘇昀璟的個頭比曄王稍矮了一些，但五官標致明麗，又因常年習武所致，行事舉止也是落落大方，讓人挑不出錯漏。此刻兩人並肩而立，男子發髻挺立，紅衣暗紋雋於袖口；女子身形纖瘦，一襲粉衫長披，黑直的柔發傾瀉而下，實在如是一對佳偶成的無雙璧人，看著便是令人傾慕不已。

    “行了，快起來吧。”蕙妃見他們前來，心情明顯好了不少，還作勢上前去扶，隻不過被曄王給製止住了。“外頭冷，進屋坐吧。我正巧新拿了幾盆植株過來，平日打發時間的。”

    她將花草移開，叫侍女移了出去，騰出兩個空位讓二人入座。曄王見她前後忙活，忙道：“母妃不必忙碌，我與昀璟今日來就是來瞧瞧母妃，沒有其他的事。母妃若執意要忙前忙後，我們二人下次可不敢來了。”

    “你還好意思，”蕙妃不僅不領他的情，還嗔怪道。“算算你們都多久沒來了？從八月酷暑到如今，都一個多月沒有進過宮來了。我上回要給昀璟織的那副手套早就好了，你們總也不來拿。”

    “已經織好了？”蘇昀璟驚道。“我上回不過是隨口一問，母妃竟是當真了？這”

    蕙妃沒回答她，而是轉頭對曄王道：‘延兒，這往年冬日，你不是總愛領著昀璟去那後山練劍嗎？去年冬日太冷，凍得手背皸裂總也不好，若有了手套便不必擔心了。你還是替她拿著，我整日在宮中閑散度日，左右也無事可做。再都是一家人，還講究那些個分寸做什？”

    “是。那便謝過母妃。”曄王笑笑道，用眼神示意讓蘇昀璟安心。蘇昀璟隻是臉皮有些薄，素來看不得長輩為自己做這做那的。可是經蕙妃方才那一，也就不好意思加以反駁了。

    “聽聞婕妃馬上便要回宮了，傳言就在秋獵之後，算算時日，大概便是十月下旬左右。”蕙妃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塊糕點，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這不這幾日，皇後都在著人準備修繕翠菀宮嗎？隻是從這時日來看，也未免太趕了些。我猜陛下應當是想在年前將此事了結，省的夜長夢多，徒添煩憂。”

    “婕妃娘娘若要回來，在宮中除卻皇後外，便有人與母妃位分平等了。所以母妃諸事還是要多加心。”曄王向蕙妃投去一個顧慮的目光，像是對誰都不甚放心一樣。蕙妃聽他所言，倒是沒怎多想地笑了一笑，一時竟看得曄王直在心徘徊這還是不是自己的母妃。

    “婕妃倒是不必怎防。算起年齡，她應當是這宮中最的一個，也不聲不響地在宮中獨撐了這十多年。細細來，有時我還真有些佩服她。”蕙妃凝眉朝屋外望向，似是有什心事鬱結心頭。“婕妃此人，明理仁善，心思寡淡，向來是不怎好爭的主。更何況九皇子梁昭是陛下最的皇子，今年不過十三歲。陛下要立儲君，多半也就是這兩年的事，與她們母子隻怕是沒什幹係了。”

    “婕妃這兩年也是受盡苦楚了。拖到這晚才得以回宮，定有皇後從中作祟。不過她畢竟是安侯爺的幼妹，不管怎，身份依舊是擺在那兒，仍是不容覷。我平日有什事，也就隻能同她。恬嬪倒也是個相投之人，不過她人微言輕，這多年來，膝下就隻有一個十公主，想來幫不上什忙。”

    婕妃上手滿上了茶，推給坐在對麵的二人。“聽是內廷閣進的新茶，我嚐著不錯。你們嚐嚐。”

    “起安侯爺來，父皇好像已經下旨，欲封安侯長女安時為啟王妃，來年大婚。”提起安家，曄王忽地又想到今年那傳的沸沸揚揚的嫡子納妃一事。“母妃怎看此事？”

    “安侯爺我了解，”蕙妃思索片刻才道。“這位侯爺少也是世家子弟出身，隻是早些年便孑然一身，獨往江湖，在江湖上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十幾年來又走南闖北地寄情山水，實是閑散。不過安家的掌門夫人可就不是那回事了，和安侯爺不同，安夫人偏是追名逐利，一心打算光耀門楣之輩。她一向與皇後走得很近，此次賜婚，保不準也是她在皇後麵前有所舉薦。若有安家站在啟王身後，這奪嫡之事也能更加順利無阻。不然單憑安侯爺的性情，他是肯定不會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平白無故地與皇子扯上什關係。”

    “母妃所言有理。早聞這位安夫人性格強硬偏頗，聽來便不是等閑之輩。不過依兒與他們有些交情，據她所言，這安世子倒活脫脫像是安侯爺的翻版，這位世子如今才十六歲的年紀，平日可是貪玩得很。”

    “安世子能被蕭老先生主動收為弟子，定是有過人之處，這點倒沒什好驚異的。”蕙妃讚同道。“上回陛下到宮來的時候，我曾聽他安侯爺回京後，曾進宮求見他多次，想讓他收回賜婚的詔命，隻是都被駁回了。由此可見安家實則是不願履行此婚的。可如今聖旨已下，回無力了。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即便安侯爺身份貴重，也難以再讓陛下對啟王與皇後食言。”

    “隻是延兒，難道我們就該放任安家的勢力偏向啟王？此局若定，於你實無助力可言，反倒是為啟王和皇後推波助瀾，想來實在不值。”蕙妃冷靜地分析過賜婚一事後，又頗有些憂慮地詢問曄王的打算。畢竟前朝的事情她素不插手，況且曄王一向是有心思的，還是交予他自行思量比較合適。

    “母妃方才既了解侯爺，難道還不知他是什樣的人？即使啟王娶了安家長女，侯爺也不見得會偏向哪方。”曄王倒好似並不擔心的模樣。“曾相是什樣的人，心中懷揣何等算謀，自該是人人知曉。安侯爺縱然不問世事，卻也不代表他是糊塗之人。兒臣相信他能看得清虛實，辨得明對錯。這般助紂為虐之事，他定會三思而後行。”

    “的也有理啊，”蕙妃聽他這一勸，像是吃了顆定心丸般沉下了心智。“再安侯爺與國相不和多年，此番實在可以看作是羊入虎口了，安侯怎還會任他擺布？”

    話已至此，方才還紛紛而議的兩人，一時便陷入了相對無言的沉默之中。一直坐在旁邊，卻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蘇昀璟卻忽然站起身來，衝著曄王和蕙妃行了個禮，神色很是不好。“母妃，殿下，我有些身體不適，恐有所失禮，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