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別擠啊大娘，你瞧我今日的都完事了。您要還想問什，待到明日，明日我指定先同您講！”總歸是好言好語地送著這位半路殺出的大嬸離了屋，望著她信步漸遠的背影，霍奕如同是著實鬆了口氣，背過身去就要收拾台麵。下手都在後屋忙活，身後卻沒來由地一陣風影將襲，使得向來敏銳異常的他頓時嗅到不對。他無言佇立在了原地半刻，窗外的飛雪倒是驚出他一身密汗，這才緩緩轉身，與身後之人對視道。

    “這位兄弟，霍某今日攤子已謝，你若有什待解的難疑，倒不如明日早些再來吧。”他邊先行開口拒道，邊細細打量了一番那人神情。這衣著雖算不上是上等，總還是精細考究，再加上麵前此人眉目間神情自如，根本顯不出半點端倪，使得即便是閱人無數的霍奕，也不禁在心中加牢了幾層提防。

    麵前之人聽罷此話不但未露退卻之意，反倒更走近了幾分，臉上掛了絲陰深的輕笑。“霍老板應人所求之前，難道不該先詢客主之名嗎？霍老板再如何精通下奇聞，倒也不能無師自通，靠猜來斷定我是何人吧？”

    “霍某不才，畢生所行唯有解惑二字。既然做的是這份行當，那便隻管解這疑難便是，知曉客主之名又有何要緊？兄弟此話，恕霍某不大明白。若你今日尋到霍某隻是為了耍幾下嘴皮子，而沒有什其他的要緊事，請恕霍某要事在身，不能奉陪。”

    這一番話已該是以明晃晃的逐客令相待。霍奕背過身前斜睨了此人一眼，看起來他是個聰明人，不該不明他此話之意。此人來者不善，若他等等執意不走，也怪不得他不以禮待客了。

    “如若霍老板不打算親問，那在下也隻能自報了。”那人絲毫不懼地立在一旁笑笑，“在下國相府兵統領，黃思宗。”

    聲音不大，卻是不偏不倚地飄入正欲起身離行的霍奕耳中。他肩上原本不沉的書擔與撫尺，卻一如是壓了幾倍重量似的一沉，壓下了他離走的腳步。一向是暢然自得的神情更是難得地凝沉了下來。他此番舉止似正中黃思宗的下懷。前後二人都保持著這般姿勢站著未動，直到屋後的下手前來目睹這幅僵局，霍奕才回過神來。

    “你先回去吧。明日依然是同一時辰，莫要遲了。”霍奕不輕不重地拋下這句話，就招呼著那下手移出了屋。他這才緩緩返身倚在牆前，背後的人神情平泛，卻仍隱著嘴角的一絲笑意。

    “我與黃統領素無往來，以此等賤民之身行跡江湖多年，更是與國相大人攀不上半點關係。難為黃統領親赴賤地尋我。隻是霍某一向愚鈍，卻不知是為了何故？”霍奕強穩住氣息發問道。

    “霍老板在這京城盤立許久，經人紛傳也是有名氣。國相大人即便是知道，也算不得稀奇吧？”黃思宗反問道。“今日前來，不過是國相囑托一事，意尋霍老板相幫。來也算不得什難事，就是不知道霍老板肯不肯賞一個薄麵？”

    “若是答疑解惑之事，但凡是霍某所知，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若要牽扯到旁物，請恕霍某一個字也不能多言。”

    “霍老板爽快，是豪氣之人。”黃思宗見他應允，頃刻就打住了自己的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霍老板行走江湖，必是有些人脈積存。國相大人不過是想讓霍老板幫忙查尋一個江湖幫派。”

    “經黃統領這一，霍某倒是好奇，究竟是何等的江湖大幫，竟值得國相大人如此大動幹戈地查訪？”霍奕頭也不抬地回聲道。

    “霍老板且聽我完。此幫名曰，三同會。”

    “三同會？”待他一語言畢，霍奕的聲音陡然便被提了上來。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實在過激，可他的確是無法忍下。那可是三同會啊，是但凡放在任何一個江湖人心中，都留有首席之地的名號。

    “霍老板不會告訴我，您忘了吧？”黃思宗於他這番震驚的模樣甚是滿意，但還是湊上前去追問道。三同會的覆滅無疑是根插在江湖人心頭的尖刺，若能從此處了解到當年三同會內況，也許能助其以判北遲淵的身份，再將其用於幫啟王奪取大位的刀刃上。

    不從不敢忘，卻又如何能忘？

    “霍某不過是一介白衣，這些年閑散京城，也沒能混得個好去處，起話來自是沒什服力可言。國相大人為何不去尋那通曉下之事的萬事堂主呢？”

    “要這位北堂主可是怪人。時時不在京城不，就算身在京城也不肯顯露麵目，實是怪誕心竅，心高氣傲。國相大人也曾意欲與之交友，可這位堂主連兩位殿下的麵都不給，更不用是旁人了，如此才尋到了霍老板。再霍老板所營的也正在於此，國相大人想要知曉三同會一事，於霍老板而言，自然也算是提疑的一種吧？”

    “可若是霍某不能允下呢？到時國相大人打算如何？”霍奕沉了沉聲，否了他方才那商議的語氣。

    “霍老板行事畢竟是有自己的風骨，這點我一向明白，因而不欲強迫。但就此事而言，我奉勸霍老板還是應當考慮清楚再行答複。”黃思宗似乎已經把準麵前之人的命脈，隻等他一語應承下來。“據我所知，霍老板數月以前，曾單就國相大人的舊年往事陳列而出，而後更是當眾言及旁人所聽，且並未經大人允準。雖我明白此事全因有人心懷疑難，而霍老板隻不過是照著老規矩解疑罷了。可既然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那京城自然也有京城的規矩。國相大人畢竟身居高位，霍老板如此口不遮瑕地一一講明，恐怕終究還是不妥吧？”

    霍奕低頭沉默了半晌，仍是不得不承認他口中所言雖然句句尖銳帶刺，但卻著實非虛。他當日提及此事之時，就該想到今日退路的。此刻黃思宗與曾世安利用此事要挾他查證三同會當年背後之幕，雖是不知究竟為了什，但到了如此境地，他似已是無計可施。

    “如何？霍老板可思慮好了？國相大人此番是真心來尋霍老板解此疑難的，霍老板自該一視同仁才是。待此事落定，國相大人必當不會虧待了霍老板。”

    “霍某明白了。”緘默良久的霍奕回過身來，淡然一笑道。“國相大人不就是想要知曉當年一事的內情嗎？三同會縱使聲名浩大，可隻聽名號而並不詳解之人不在少數，想來國相大人也位於此列吧。”

    黃思宗點點頭道。“不錯，霍老板好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