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格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蘇梅忘盞 本章:第二十五章 人格

    “侯爺,”安府的下人在院外清掃過積雪之後,抬眼看到門外來人,便匆匆回屋來稟。一禮行畢,他提聲問道:“蘇帥已近侯府,可要遣人出府去迎?”

    “蘇帥來了?”安啟順即刻回聲反問道。那下人如實點點頭,隨即便見安侯言語中非但沒有任何吩咐,更是擱下茶杯匆匆起身,往前趕了幾步就要外出相迎。他不得不立即跟在了安啟順的身邊,輕扶著他的臂膀向門外走去。

    “蘇帥。”安啟順幾乎是在見到蘇源望的那刻就脫口喚道。若在旁人聽來,他語氣中雖是平穩沉靜,卻總隱隱透著那般喜意。蘇源望想來是才剛從軍營中出來,身上還著了日常所著的戎裝。聽到安啟順的聲音,他伸手將馬勒住,一個縱身就下了馬背,幾步走到安府的高階前。

    “見過侯爺。”蘇源望立定在他的眼前,沉沉地彎腰行了個禮。安啟順見他行禮,臉色頗有些不悅,“憑你我二人的交情,如今怎就變得如此客套了?蘇帥此禮,倒叫我承受不起。”

    “不過是例行的場麵規矩不能壞。安兄若是不喜歡,一笑了之就是,又何必再過多心?”蘇源望這一笑倒是讓安啟順心好受了不少。他擺擺手示意蘇源望進屋話,蘇源望也半點沒多客氣,回頭將馬交給身為副將的言楨,就跟著他的步伐進了蘇府。

    “你先下去吧。照我的吩咐,給蘇帥沏一壺新進的玉繡溪來。”安啟順將披風搭在架上,轉身對身後的下人道。那下人點點頭,知道蘇源望身份不同,是侯爺的貴客,沒待一會兒就將新茶端了上來,而後更是順帶拉上了屋門。安啟順親自上手倒了兩杯茶,推到對麵人的跟前,“蘇兄嚐嚐,這茶變沒變味?”

    “還是安兄有心,這多年了,還能一直記著我愛喝此茶。”蘇源望笑笑,更是一改往日的謹慎之態,端起茶杯來就一飲而盡。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初次領兵南下的時候,曾經將一封一封的信傳回京城,傳到我和思覃的手上?”安啟順難得看到他這幅貪戀模樣,頓時跟著笑了起來。

    “那時先帝剛剛允準他在外建府,光這宮和昱王府一來一去的,就落了不少東西。你當年寄的信也丟了不少,不過我可是都還收著。那時候你在信寫道想喝玉繡溪,可是軍中苦樸,有點涼白開就不錯了。後來你們二人上戰場的次數越來越多,也早都習慣了軍營的生活,隻有我還能日日空閑去給你們備茶,等著你們來日回京,再到我府上來品。”

    “如今想來,那時的自己還是太過驕矜了。”蘇源望低下頭去,眼底的紅眶卻是越漫越深。“過了這久了,如今思來終究是老了,對此茶的惦念也早就被榨得沒剩幾分了。不過回回喝到的時候,總覺得多少都還能憶起當年的感覺多謝安兄今日成全。”話落,他又拎過茶壺來自己倒了一杯,一舉飲下。

    安啟順怔著望了他半刻,頓覺鼻尖一酸,一向冷硬的心腸好像是被什重新掰開了一樣。他別過頭去,思索著意圖岔開話題。“上回在圍獵場上見到蘇兄,礙於人多沒能細聊,隻是匆匆一禮別過。再昀辰的生辰就快到了,蘇兄近日又為駐軍換防之事忙得脫不了身,這個時候寫信打擾,後才發覺實在不妥。沒想到蘇兄還是來了。”

    “既是安兄邀約,再忙我都該來。”蘇源望沒扯其他話,隻是淡淡地回了這一句。“再昀辰這孩子大了,生辰宴又有他母親操持。我如今與安兄一樣,在府就是個甩手掌櫃。”

    安啟順聽罷他這句玩笑話,不禁笑了幾下,卻緊接著又不合時宜地歎了口氣。“昀辰他還好嗎?”

    “圍獵那幾日安兄都見到了,再者平日若是想他,亦可隨意踏足蘇府。眼見豈不比轉述更真?安兄又何來問我呢?”蘇源望還是如少年時那般得理不饒人,也算是變著法地嫌他不到蘇府探望。

    安啟順心中本就有些泛苦,可是看到他這樣,還是忍不住笑了笑。

    “蘇兄還不明白我嗎?我哪是不願意去見,白了也隻是不敢而已。”他望了望青墨的花板,歎息道。“如此算來,我背離京城十幾年,躲也躲了好些年了。上回在圍獵場見到他的時候,我的的確確是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可除了此一見,我腦海中像是還停留在他十二三歲的時候。如今總算回來,卻竟是不敢相認了。”

    “安兄”蘇源望聽見他訴起舊事,有些顧慮地抬眸與他相視了一眼。

    “蘇兄不必緊張。這屋間是長房中內閣的偏廳,平日除了我和梧兒,一向也沒什人踏足。況且安府眾人都是信得過的,沒我的吩咐,他們不會隨意進來。”安啟順頃刻便體察出了他的顧忌,才此話令他寬心。

    “如此就好。”蘇源望見安啟順這般承諾,也心知他向來言辭謹慎。若非心有十全把握,大約也是不敢在府中公然提及此事的。

    “其實安兄之意,我素來能夠理解。”蘇源望見他起身負手而立,也隨即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身後。“光憑長相,便不難將他們父子二人聯係起來。隻是昀辰的眉目間更多了一絲柔意和堅韌,不像當年那人爭強好勝,氣宇軒昂。隻是昀辰他從來都不太為自己思慮,我知道他心中所懷下,一直想以己身,能為國為民效一份力。起來這番風骨性情,倒是真真是不遺半點地傳了那人。”

    “風骨一脈,才學絕代。”安啟順望著窗外不知何時又起的簌簌落雪,緩緩道出這一句來。“還記得上回眾人集齊圍獵,我徑直在背後盯了他許久。梧兒問我在瞧什,其實當時我的腦中,不過就隻閃過這一句話罷了。”

    “起梧兒,也好久不見他了。從前他還三兩頭地往蘇府上跑,最近一段時日昀辰正好在府上閑著,卻是未見他多來造訪。”蘇源望收斂了一番情緒,這才又開口問道。

    “咳,他啊,自從陛下下旨將時兒許配給啟王之後,就一整悶著。除去前些日子還去了蕭老先生那兒一趟,成隻跟他長姐個幾句。這會兒不知道又在跟誰慪氣呢。”安啟順搖搖頭,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我不願時兒嫁給啟王,那是有原因的;倒不知道這子是何故對啟王如此抗拒。聽我不在京的那會兒,這姐弟倆險些將他們母親都給氣病了。真是成日地不消停。這子平日隻要沒什出格的舉措,我都能由著他。不過到底,他們年輕人的事,咱們也管不了了,不論好壞,讓他們自己解決去便是。”

    蘇源望聽到這兒,竟是笑笑。“梧兒和他長姐感情深厚本是一件好事。再日後若要遇見什事,也總有梧兒挺身出頭,你也不必擔心時兒會受人欺負。”

    “蘇兄此言雖是不虛,但你對他自該是了解的。這孩子不過是空有一副熱心腸,至於行事為人,卻都太過簡單明朗了些;且時時欠缺思慮,一不心就會弄巧成拙。這般性情和我當年倒是如出一轍。”安啟順收回了方才那通戲謔之辭,神情之間更是少見地認真了起來。

    “但不管再怎,這一切也斷不能怪到他頭上。”安啟順沉聲補充道。“他幼時我不在他身旁,想來確是多有虧欠。而他母親出身貴族,性情是何等的強勢傲睨?這日複一日的耳濡目染,再加上世子的身份,足以讓他易如反掌地便將所求之物收入囊中,也更加足以讓他心覺原來事事順風得意。蘇兄可知,此般心思可致何種禍患?”

    蘇源望上下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若是時常在黑暗中滾爬摸索,自然會逐漸褪去光亮的感應;若是常年行走在荊棘刀刃上,自然也會慢慢適應足下的疼痛與堅忍,而忘卻平路的暢通無險。同此一樣,一個人既習慣了這世間萬物簡單易得,自然就會有意識地開始認為人人都該順之心意而為,而自己的朋友也該是一樣。此般意識心態使然,他們便會將友視為心腹,遇事相護勸勉,從不袖手旁觀;隻是若至來日,當他們的友人有半點分歧乃至涵蓋苦衷的相拒之時,在他們看來便都是自私不義的表現,殊不知人人都該有保全自身的權利,若友人願意幫襯是為情義,可若不願幫襯,也是公道所使,無從苛責。”

    安啟順瞥眼往窗外一看,糊紙身後分明匆匆抹過了一絲黑影,門外人腳步甚輕,若非極其熟悉此地之人,是斷然聽不清半點腳步聲的。

    偏廳屋外的朱紅圓柱之後,安梧將手掌持在冰涼的地板上,借力靠著圓柱便坐了下去。之後,他將頭也一同倚靠在身後的石柱上,偏著頭看著邊落陽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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