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卡疲憊不堪的駕駛著馬車，他恍惚中覺得，屁股底下的馬車仿佛行駛在一片寬闊的海麵，不斷隨著波濤不停起伏著。

    兩的跋涉僅僅休息了三個時，自己的身子幾乎被顛散了架，但更要命的是，從身後的車廂一直連綿不絕的傳來呼嚕聲，呼嚕聲高亢嘹亮，組成了一部雜亂的樂曲，讓德卡越來越煩躁，他忍不住暗罵車廂的人都是一群豬，明明這顛簸竟也能睡得著。

    隻是他這的不滿卻一絲一毫也沒流露出來，哪怕現在並沒有人會看得到。

    這是他一貫的原則，也是他能成功在血色傭兵團潛伏到今日，並活得還算滋潤的保障，否則以他十級都不到的實力，又怎能加入這次重要的行動之中，為車廂那群戰將駕駛馬車呢。

    這次任務結束之後自己也能回去了吧，鐵犀傭兵團團長斯托曾親口答應過自己的，在這次任務完成之後，自己便能成為他的學生。

    一位魔導師的學生。

    一想到這個，德卡的心就忍不住癢了起來，就像有隻爪子在麵輕輕的撓著。他下意識的將手指伸進了衣服的一個口袋中，指尖碰到一個冰涼的金屬表麵，他輕輕摩挲著，一顆躁動的心才漸漸平息下來。。

    關於如何啟動這件煉金物品的方法他早已爛熟於心，方法並不難，隻是每當他想起這件煉金物品所代表的意義時，他便情緒複雜，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一把攥住，他分不清這到底是因為背叛帶來的恐懼還是魔導師的承諾帶來的激動。

    前方的馬車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而陷入了思考中的德卡卻還絲毫不察，直到眼看要撞上了，驟然醒覺的德卡才猛地一拉韁繩，兩匹拉車的馬幾乎人立而起，總算在最後關頭避免了撞上的命運。

    身後車廂的高亢嘹亮的呼嚕聲戛然而止，幾聲重物撞擊的聲音夾雜著驚呼聲響起，緊接著便是一串暴躁的喝罵。德卡長歎一口氣，他已經可以預料到自己方才的走神會帶來怎樣的後遺症了。

    一個錚亮的光頭從車窗探了出來，上麵還有著一個灰灰的印子，看起來像是一個鞋底。光頭麵色漲得通紅，一鑽出來就立刻對著德卡破口大罵，聲音比呼嚕聲還要高亢，汙言穢語層出不窮，轉眼就覆蓋了德卡八代以內的直係親屬。

    德卡配合的換上一副驚恐的樣子，跳下馬車對著那個伸出來的光頭不停鞠躬道歉，神態懇切無比。

    “所有人做好準備，前方二十便是夜烏之森，所有戰職者注意保護中間的法職者。”最前方的馬車上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德卡和光頭同時錯愕了一下，不約而同向遠方看去。

    在這片荒原盡頭果然出現了一片色調偏冷的森林。森林中的樹木高大陰冷，類人型的樹瘤爬滿了樹身，令它們以種種叵測的姿態彼此虯結著，既像一隻隻指節扭曲的手憤怒的伸向際，又像一片布滿渦流的暗綠色海域。

    仿佛是感受到了傭兵團即將到來，最外層的黑色樹冠在眾人的目光中呼啦啦一聲炸成了一把破碎的黑色，鴉群嘶啞地叫喊著，在眾人頭頂繞了一圈，又向著黃昏深處飛去。隻留下一片空蕩蕩的，積蓄著危險的枝幹，等待著判決來者的命運。

    ······

    夜烏之森的空似乎和別處是不一樣的，被赤地荒原上的大風洗刷得發白的空，在進入夜烏之森後仿佛陡然暗了下來，始終蒙著一層淡淡的灰意，就像有人在幕上罩上一層神秘的麵紗。

    夜烏之森就像一個孤僻古怪的主人，對外來者冷眼相加，分外刁難。

    這沒有鮮花，到處都是陰冷的，單色調的植被，森林幾乎沒有成型的道路出現，每走一步都要靠傭兵們用魔法或鬥氣砍開枝幹和蔓草，行進速度異常遲緩，然而當傭兵們走過之後，來路總是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除了招呼地上的路，傭兵們還得防備著各種各樣的危險。整片林子中，沒有一樣是不危險的，無論是毫不起眼的植物，或是溫順乖巧的動物，要是稍有大意，它們立刻便成為索命符。

    種種意想不到的攻擊從更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這不長的一段路中已經死了一個1級的戰將和一個10級以下的武師了。死法都不一樣，最離譜的是那個武師，走著走著忽然腦袋就是熟透的漿果一樣轟然炸開的，眾人檢視之後才確定，引起他自殺的原因不過是被一片鋸齒狀的樹葉在脖子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傭兵們既要開路，又要防備這些攻擊，簡直稱得上身心俱疲，這半的路程竟讓德卡疲累得仿佛連續駕駛了一周的馬車。然而德卡還算狀況不錯的了，他是一個九級的烈火法侍，在這還算有些用處，被其他傭兵保護在了邊，但即便如此身上也掛了幾道傷，更遑論那些在外麵開路的戰職者了。每一個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傭兵團唯一輕鬆的大概隻有那隻叫薑克的地精了。它被眾人保護在中間，渾身沒受到一點點傷，而且隻需用手指一個方向，立刻就有傭兵上前去開路，如果不看它那破抹布一樣的衣服和那充滿了恐懼的神情，簡直就是一副貴族老爺的做派。

    知道這既不會魔法又不會鬥氣的地精當初是怎進到血霧沼澤又出來的。

    走了沒多久，夜烏之森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濃墨般的黑暗幾乎到了點上火把都化不開的程度。血色傭兵團團長福斯特忽然喝令大家停下，借著微弱的火光，德卡看到福斯特走向了地精，平靜地問道：“距離血霧沼澤還有多遠。”

    話一出口德卡就發現他的平靜其實隻是偽裝，德卡從他的聲音已聽出了淡淡的威懾和惱怒之意。不過這也怪不得他，走到現在，血霧沼澤依舊不見蹤影，手下的人卻損失了一半，這些可都是傭兵團的精銳，由不得他不窩火。

    “如果照這個速度的話，應該再有兩時間就能進入血霧沼澤當中了······”麵對著一個慍怒的魔導師，薑克的聲音低如蚊，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但一聽到還需要半的路程，每個傭兵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你確定你沒帶錯路？”福斯特的眼睛很亮，即使火光照不到他的麵容，德卡卻依然有這種感覺。

    “我怎敢騙各位大人。”地精尖聲辯解，“血霧沼澤在夜烏之森的中央地帶，就像這片森林的心髒，我們從夜烏之森的西北邊進入的，自然要一路向東南方走，您瞧，我可一直沒亂指路。”

    地精著已遞過去了一個的星盤一樣的東西，上麵有一根指針正朝一個方向指著，無論星盤往那邊轉，那根指針就是定定的指向那個方位。

    看到這東西，德卡的瞳孔一縮，這和他那個信號感應器有些相似，隻不過他的信號感應器上那根指針暫時還不會動。

    福斯特看了一眼，又拋回給了地精，臉上帶著淡淡的不屑——魔法師們總是不太看得上煉金物件。

    “就地紮營。”

    ······

    鑒於白的教訓，這漫長的黑夜幾乎沒有人敢睡覺，大家都警惕地圍坐在帳篷冥想著，近半數人被派遣值夜。然而夜烏之森的凶名並沒有因夜晚的到來而蒙塵，一夜過去，眾人所經曆的凶險絲毫不比白少。

    最危險的一次是一隻透明的羽蛇悄悄鑽進了營帳，然後在瞬息間鑽入了一個冥想中的戰將身體中。

    羽蛇一進入體內，那個戰將立刻如同石像般僵在了原地，連話都不出來。接著，他的身子就像被煮熟的泥漿一般，不斷脹出了一個一個的腫囊，看上去整個人都粗大了一圈，無比駭人。

    後來德卡才知道這是羽蛇在借助宿主血肉孕育後代，如果一旦讓腫囊破裂，便會有無數細透明羽蛇飛出，屆時整個營地的人都將被變成宿主。

    就在腫囊腫至透明，麵細的羽蛇即將鑽出時，冥想中的福斯特終於察覺到了那個傭兵的異常，直接在指尖彈出了一點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