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城西十五處，白沙洲。

    李定國送走傅明玨一行，徑直就到這西營大營求見張獻忠。隻見山間穀地中，幾大排數百間草廬整然而立；河邊沙地上，西營將士正在認真操練，殺聲震。看來，張獻忠確實不是真心受撫，還在磨兵礪馬準備再起。

    稍覺安心的李定國在大帥親兵的傳報聲中進得大帳，卻見各軍主將齊集，張獻忠的主座旁邊，還左右坐了兩個中年文士。

    “參見老爹，見過各位叔伯兄弟。老爹，六叔近日可有消息？”抱拳欠身作禮的同時，李定國偷眼看了看那兩文士一眼，心道：莫不就是潘獨鼇、徐以顯二人？

    張獻忠此時麵傷已經大好，隻在蠟黃的額頭上留了一塊褐色的傷疤。見李定國到來，心下痛快的張獻忠抬手道：“定國兒，自行坐下敘話。兩位軍師，此乃萬人敵張定國，張某的趙子龍也！”

    “潘獨鼇（徐以顯）見過三將軍。”兩位文士的身份被李定國猜中，此時見張獻忠一臉得意，又見李定國銀甲銀盔、劍眉星目、一身英武之氣，加上平日聽眾人傳得多了，乃心生敬意齊齊作禮。

    李定國隻好再次抱拳回禮，自行坐到孫可望旁邊。

    “老三，六叔來信了，現在老回回處養傷，不日就可來此相會。”孫可望側身挨近李定國，在他耳邊低聲道：“咱也是今日才得了消息，老爹心情暢快著哩。”

    張獻忠習慣性地摸著下巴處重新長出的短胡須，笑道：“你兩子嘀咕個啥？如今，外麵情況不太妙呢！聽聞闖將(李自成)在四川吃了洪瘋子的虧；順王在信陽聯絡左良玉，要求受撫；曹操也抵擋不住左良玉、陳洪範、陳永福的三麵夾擊，正朝盧氏均州方向轉移；射塌（李萬慶）那廝也在聯係熊理臣（熊文燦）。眼見得，轟轟烈烈的起事就這著煙消雲散了呢！”

    張獻忠是笑著完這番話的，顯示出他對局勢並不如所的那般擔心。不過，他看著李定國的神情頗有些古怪，其他人一見也就不好插話。

    李定國暗想：老爹的意思，是想讓自己在兩位軍師麵前露一手？按照張獻忠的脾性，他一貫不喜歡文人，如今知曉有文人相助的好處，卻在本心還是想殺殺文人的氣焰，免得兩位軍師看自己和眾兄弟不起。實際上，這是一種沒有文化的人在有文化者麵前，產生的自卑心理作怪。

    於是，李定國抱拳欠身道：“老爹想必定然已有對策，權且讓定國猜上一猜？”

    “嗯！”張獻忠得意微笑，點頭應允。

    “定國聞聽朝廷府庫空虛，連九邊軍餉都時常拖欠，這番楊閣部羅攫餘力行得十麵張網之策，恐怕已經耗盡資財。想我西營六萬餘（實際不過三萬多，其他都是他作假虛報的結果）眾，軍餉一事就足夠方孔詔（方以智之父）、熊文燦操心了。如果李萬慶、羅汝才等部再一受撫，官府軍餉問題就更加凸顯出來。朝廷沒有錢糧，怎能安置數十萬義軍？朝廷招撫，終歸破產；各路義軍，終歸再起！”

    李定國唯恐眾人再起之心不堅，幹脆把話得無比直白，讓聽者沒有絲毫的退路。

    “好！再起！幹他娘的左良玉！”孫可望第一個跳將起來吼道。他驍騎營五千之眾，南陽一戰幾乎損耗殆盡，因此對左良玉的仇恨最深。

    張獻忠故作怒狀，喝道：“一堵牆，你給老子坐下！”

    李定國頓時背後生汗。老爹和老大明顯是在演戲，莫非剛才不是要借自己之口去壓那兩文人，而是試探自己？

    是了！按照座次來看，老爹對潘獨鼇和徐以顯已經深為信任了，何須自己去壓對方氣焰呢？那，老爹是在試探自己嘍？西營三萬餘眾，健伍軍就占得兩萬！唉……恐怕是有人在背後向老爹編排自己了！再看，南陽一戰，老大死戰救出老爹，二人關係更加深厚，此番做戲不得就是事前已經商量妥當的！

    顯然，老爹和老大都在忌憚自己了！

    “望哥，新建驍騎營一事如何了？定國在均州山中，消息閉塞，也沒幫上你的忙。”李定國心念電轉，順著張獻忠的喝斥將孫可望拉回座位上，聲詢問著。不過，他的音量已經足夠讓大帳內所有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