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紙上那朵黃色的薔薇，一時怔住。

    怎成了黃色的？走神了唄。當年的蠟梅是黃色的，想著想著就蘸錯了顏料。我心頭突突一跳，莫名的一陣慌張。投了手的毛筆到筆洗中，又拿了一支幹淨的過來，蘸了些胭脂色在花瓣的邊緣一點點的暈染開，解釋道：“你細看的花瓣就知道，雖然是暖胭脂色，可又不是單純的一種顏色。”我又點了幾筆到花瓣根部，“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淺。晌午的陽光濃烈，最亮的地方就是發黃的。”

    雲昭看得專注，待我花完這一朵花，便點頭道：“還真是呢。難怪我畫不好，總是想著粉色就是粉色，畫出來就是不夠靈動。”

    我不敢再走神，專心致誌地把這一支薔薇畫完，一邊畫一邊給雲昭講著‘色彩寫生基礎知識’。雲昭聽得有滋有味，自己也拿著筆畫了畫，覺得我的方法甚妙。

    畫了一會兒覺得手酸，我倆擱了筆，雲昭讓人拿了些點心進來給我，自己則意猶未盡地端詳著手的畫。“我見過你給樂平公主畫的那幅畫像。”她道，“畫的真好。在大興宮見到你的時候，聽景兒起你是以畫師身份進的宮，原本還不太信，以為隻是個名目。後來到了突厥，看見了那幅畫，才算信服。”

    我正咽著塊芙蓉糕，冷不丁聽她起景兒，一口糕哽在喉嚨險些把自己噎著，趕緊拉過茶盞來灌了幾口。

    “樂平公主那疼愛你，她若是還，一定會給你尋個好姻緣的。”她猶自歎道，忽然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忘了呢，你是有心上人的。”

    “不提也罷。心上人又如何，有緣無份也強求不得。”

    “李瀟，你那心上人是什人？我娘家在京中，你若是還想著，我不妨去信讓人幫你尋一尋，也未見得就是有緣無份。”

    我剛想張口不必了，轉念一琢磨，又覺得倒也不妨搭起條線來，便改口道：“莫請你娘家幫忙，就是我自己，如果現在仍在中原也不敢貿然去找。我離開快一年了，誰知道他是什心思了呢。”

    “如果才離開一年他就轉了心思，那當真是不找也罷。”雲昭脆生生地，話帶著幾分這時代女性少見的自尊和自信。我聞言暗暗點頭，倒是很讚賞她這樣的態度。

    “我有個朋友與他熟識，或許可以找他先問問。若他變了心思，我倒也塌實了。”我看了她一眼，略顯局促地：“隻是……怕太麻煩了。”

    “我娘家雖不是什赫世家，但這點事還談不上麻煩。”雲昭的義氣十足，“你的那朋友叫什？可知道他如今在哪？”

    “叫劉文靜，現在……應該在晉陽吧。”

    雲昭拿過紙來，略略沉吟了一下，提筆便修家書。我看著她一筆一筆寫出秀麗的楷，一字一字羅列成行，心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這做對還是不對。

    那時我全然預計不到這封信會帶來的影響，雖然隱有不安，但總算是走了一步。我是不敢獨自從突厥回中原的，一路上過來也見了不少的狀況，我一個女孩，估計走不了幾，不是讓狼吃了就得讓人吃了。

    記載中，劉文靜是出使過突厥的，李淵日後起事時有很大程度上是仰仗了突厥的幫助。我不知道他確切的出使時間，不過算一算的話，如今是大業七年，他們不可能到了大業十三年才臨時抱佛腳的來找突厥，關係想必是一早建立的。這條線先拋出去，等著就是了。

    “如果他真的變了心思怎辦？”雲昭問我。

    我抬頭看她，目光卻好像越過她，越過這王宮，越過了茫茫草原，回到了那年那的薊縣。他向我走過來，站在淡薄清冷的日光下看著我，沒有笑，卻好像是在對我笑，黑白分明的眼睛專注又深情的看著我。

    那樣的一個人，那樣的一份感情。我總想好好的抓住，好好的珍惜，卻總是在合掌之前看著它從指縫間滑落。

    他會不會有一轉過身去再不回頭？或者，我其實早已經辜負了他。

    我緩緩地搖頭，沒有回答。

    搖頭，是不會，還是不知道？我自己也沒有答案。

    ……

    沒幾，那哲哲姑娘又來了。我正想著雲昭又要頭痛了，卻不料她這次竟是站到了我的麵前，上下左右的打量我，目光不善，三分的怒氣夾著七分的不屑。